我非常喜欢《爱情神话》,是那种会心一笑的喜欢。
作为来上海呆了十年的外地人,能在电影里闻到浓郁纯正的巨富长街巷味儿,以及同样地道的上海人的气味,觉得亲近的很。看电影的时候,最初住处的房东阿姨,楼下爱喝咖啡的大叔,面容会偶尔闪过,感觉又亲切又忍不住笑出声。
心理上感觉亲近之后;就会想距离上靠近点儿;距离上凑近了,就会想解题看看了。
电影么,多半是导演给的一张阅读理解。可以当篇文字读,有悲喜剧故事或者其他类型故事;更喜欢的话就会看看里面藏了什么,饺子是什么,醋是什么。
反正我是特别喜欢,尝试自问自答说点什么。
问:《爱情神话》讲了啥?
答:面上讲一个中年画家419后对其坠入爱河,追求后失而复得的爱情故事。里子是个对爱情剖析的故事。爱情是神话,但是也只是自我虚构出的神话。每个人都在虚构和演绎自己的爱情神话,任何别的人其实都不那么在乎。神话也终会落场,老乌终会离去。
问:后半段这是怎么看出来的?
答:注意最后主角们聚在一起看《爱情神话》。这其实是打破所谓“第四堵墙”,导演想说,每个看电影的人都在演绎自己的爱情神话。并且,你的朋友们其实都并不想听你的故事。他们看的心不在焉,开头还能坚持不说话,后面说吃不消的吃不消,聊眼妆的聊眼妆。
这一刻,你我观众其实就是《爱情神话》本身。
记得索菲亚罗兰去世后,老乌讲他的故事吗?你看这段的时候什么感觉?
老乌认真动情,但你多半是忍而不吐,和在场诸位一样,礼貌地听他讲述他的“爱情神话”。但所有人心里都是不信的。只有神话主角自己,坚信不疑。甚至之后自己为这神话殉情。
这就是完全的翻版,片尾主角们坐在一起看着你,每个你的爱情故事都是“爱情神话”,对任何别人都是不重要的。正如此刻你听着老乌的爱情神话。
爱情是神话,但仅对于爱情中的自己而已。意识到了这点,李小姐最后给白老师发了喝咖啡的短信。
你的爱情神话,并不那么重要,别太当回事。看破堪破,神话陨落。有温度冷暖有曲折起伏的爱情才会重生。
问:李小姐的心理经历了什么样的过程?
答:李小姐和白老师的419是个意外。
戏剧台词“在长长的队伍里领一小把糖,队很长,我没有领到”,李小姐看的泪流满面,是对应到了 自己的际遇。她是个理想主义者,为了爱情这颗糖排队,但却一直等不到。情感浓烈之际,就自怜自艾自伤自弃,于是和白老师睡了。你我都有这样的经历的,某个喜欢的电影片段,某个黄伟文林夕的歌词句子,某个偏爱的小说句子,击中内心。
第二天一起床就贼后悔,不穿鞋悄悄走了。她敷衍白的微信,明显是不想有下一步的。但白又是pyq写诗,明显表达对她关注。白拿着书上门夸她的时候,她还是很开心的。
她决心领白上楼,展示家里的乱糟糟和各种凌乱,以此告诉对方自己的处境,或者是吓退对方。这是打开和展示真实的自己,期待对方的接纳或吓退。她展示地坚决果断,彻底直白。
但白没有在意这些,反而是留下了一幅速写。此刻她一定是心动了的。因为见到了这些不堪,老白态度依旧没变。鞋对方说要修,也因此可以有下次见面。如《白蛇传》神话里许仙借白素贞的雨伞。
但还鞋时遇上了格洛丽亚,白前妻蓓蓓,和稀泥老乌的突访,饭局上互相攻防之后,白喝多了又和格洛丽亚犯了错误。前者让她对约会被破坏掉失望,后者让她对白失望。鞋也不见了。
对信奉命运的完美主义者李小姐而言,命运选择让她一次完美约会黄掉了,让老白犯了错误,又让最后挽回的借口鞋也弄丢了。她死心了,她认为这是错误的鞋,陪不了她到最后的终点。
注意这个经典分隔镜头。窗框隔着心的距离。
李态度的转变,是伴随着老乌的逝去的。老乌的离去是爱情神话的破灭。她在看费里尼《爱情神话》中,以一个足够客观的旁观者看待飘在天上的爱情神话,看待自己原本希望得到的,完美的爱情。却发现自己感觉它如此乏味,和旁边的人一样,对《爱情神话》觉得有距离感,并不那么在意。
此刻她终于明白。天上的星星其实很远,纵使闪耀也只是自己闪耀,或者说自己沉醉在自己闪耀的事实中。事实上那根本不重要。
而此刻,她不要天上的星星,她只要人间的幸福。于是她拿起手机,给老白发了喝咖啡的微信。
问:老乌是什么形象。
答:
我一早就感兴趣老乌的结局,为何呢,他的结局决定爱情神话的最终走向。
注意老乌是什么时候出场的?有人吹了口哨,李小姐崴了脚,弄坏了鞋跟。她四顾无人然后走开。老乌窗台外一科圣女果的盆栽格外注目。这颗果子树让我想起亚当夏娃,伊甸园,智慧之果这样的词。它预示爱情产生。
老乌是个特别的存在,作为爷叔(叔叔),他独身一人,没有亲戚没有子女。他全方位地关心着老白,又是关心生活又是找画展地点,奶茶店餐厅艺术空间各种找。他的生活里,除了“老白挚友”这个身份和牵挂,他没有任何的社会关系。他似乎不依托于任何而存在,直到去世,他墓碑上也只是“挚友老乌”,甚至没有老白的落款,没有任何别的痕迹。
再看看这片坟场,全是一样的众多小小的坟茔。
乌者,乌托邦,Utopia,乌有乡也。回看老乌的名字,老乌的出场,老乌的故事,老乌的退场,老乌是什么便呼之欲出了。老乌就是纯粹的,飘在空中的,爱情神话本身。他全方位地伴随着主角,他的故事,象征着纯粹的,人臆想的,美好的爱情神话。不论别人多么不在意不相信不认可,他深信不疑,直到以身殉道。
有很多人,看尽了看清了爱情神话,认知到它没那么重要,于是这里,大约是一个个爱情神话的坟墓。
如前,他们不要天上的星星,他们要人间的幸福。
我们回头看看,关于老乌,导演其实给了非常巧妙的暗示,巧妙到大家都可能会忽略。开头老白上课时,老乌自己当了模特,半裸身体拿了罐子坐着。老白说,你应该把牛仔裤脱掉。
为何呢?因为他扮演的模特是希腊神话中的爱神与美神阿芙洛狄忒,对应罗马神话就是大家熟知的维纳斯。
再多说一句,为何老乌这么关心老白的画展呢?还记得最后他画展的名字吗,白辛苦不辛苦。这既是沪语不好笑的谐音梗,又是对策展人爱情神话老乌的最好注解。经历理想主义的神话,终要落地,是白辛苦的,但做这一场好梦,又怎会辛苦呢?
问: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答:其实这电影里的细节很多很有趣,随意点几个。
格洛丽亚这个角色,喊老白去ktv之后,完整展现了富婆的快乐。但送他走后关门那一声叹息,展现了他对老白可能真的是有所动心的。她的爱情神话里,自己是野狼,但扮演野狼何曾没有辛苦呢?
小皮匠,宁理太强了。李丰田真太无敌了。他讲了很多有哲理的话,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他也是1/3诸葛亮了。他的角色,就是看破一切后的聪明角色。
蓓蓓,跳探戈那段,说自己出轨是犯了所有男人都会犯的错误。就在刚刚,老白和格洛丽亚犯了这个错误。
女人交锋那段,蓓蓓炫耀“你办画展,画我那几幅不要拿出来哦”老白“我早扔了”,蓓蓓白眼,李小姐没忍住笑出声,格洛丽亚假装抠牙掩饰笑意,哈哈哈太好玩了。
谈到妈要老白房子要过户给儿子时,老白明显有些生气了,语气略冲,白鸽也顶了几句嘴。但生气也没有刻意强化戏剧矛盾,高高举起但轻轻落下。蓓蓓劝了两句后,俩人其实有些后悔,白鸽主动进来,但也不道歉
“你来干什么”
“不是你让我过来的么”
“把这盘菜端到外面院子里去”
特别有人情味儿。
问:还有吗?
答:有个重要的想特别说明下,老乌去世后,老白和李小姐在街上走谈论这事儿,夹杂了沪语中突然蹦出一句普通话,这句是点题的。
李小姐说,老乌这一生啊,过的多精彩啊。沪语
老白:这是的,没办法和他比啊。沪语
他的人生当中充满了神话,我的人生当中充满了笑话。普通话
讲完这个,对面白鸽亲了一口洋洋。
神话属于神,但笑话属于人间。人类一思索,上帝就会发笑。
问:这电影真的说了这么多吗?
答:这是我的答案。你可以只是读了个有趣的爱情故事,或者读了封写给上海的情书,或者你可以不喜欢,看了两眼转身就走。仅此而已。
但我解读喜欢的东东,对这电影的所想所写,也是白辛苦不辛苦;以上是我的画展,展出来我也老欢喜了。
最后,老大昌的苔条花生和国际饭店的蝴蝶酥确实很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