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神话》的导演对剧情的处理手段相当高级,电影以戏剧开头,《老友记》式的众人沙发观影结尾,从而暗示观众自己将采用话剧和情景喜剧式的拍摄手法。事实上,这种手法相当巧妙,它规避了对人物背景、经历以及剧情衔接所需要的逻辑的阐述——这种阐述稍有不慎就会催生狗血剧情,即使成功阐述也未免让剧情拖沓——而着重表现在几个固定场景内人物的矛盾冲突和人物关系的发展,这是情景喜剧的模式。而话剧式的夸张使得在一些传统电影里相当尴尬和悲伤的情节并不再多么让观众难受,反而是借助一些喜剧手法让观众会心一笑,笑过之后,还能不沉浸在电影的情绪中,而思索情节背后的含义。
影片的前半部分就是相当常规的白月光与朱砂痣,求而不得和得而不求的故事。文艺青年徐峥追喜欢的女人追不到,被不想追的女人追,二女摩擦之时徐峥前妻拍马赶到,AOE开团,由上路对线演变成团战二打一,其本质仍是人们喜闻乐见的《墙里墙外》或者《西厢记》的剧情。但是值得一提的是,导演以相当成熟的女性视角,柔和地散播了许多女性主义的观点与诉求:徐峥前妻由于出轨而被离婚,辩称“只不过犯了所有男人都会犯的错误”,而另外两个女人一个被老公抛弃,一个抛弃了老公,不得不让所有人会心一笑,而笑过之后细细琢磨一番其中滋味了。但若只是如此,那么《爱情神话》只能算得中规中矩,真正的重头戏即将登场,在影片的后半部分,年轻导演初露峥嵘。
马伊琍拒绝徐峥的求爱,徐峥拒绝周野芒的策划,黄明昊拒绝母亲安排的相亲,三次拒绝开启了影片后半部分。在影片的后半部分里,导演走出了白月光和朱砂痣的舒适圈,开始着手探索更为深刻的主题。
影片的后半部分讨论的第一个主题是“尊重”,徐峥的前妻再被屡次拒绝后终于决定不再纠缠,徐峥左思右想后将想给马伊琍发的“就一夜?”换成了“去上班吗?”,吴越在向徐峥表白无果后也放弃了求爱,这是性别之间的尊重;徐峥母亲在徐峥屡次拒绝复婚后也不再撮合,徐峥本人在看到儿子的化妆知识真的有用后不再蛮横指责,徐峥前妻在最后同意了有点“娘”的儿子和有点“爷们”的女朋友在一起,这是两代人之间的尊重;影片中的几位单身男女在情感和私生活上都算不上白莲花,但他们一个个都是立体的人,这是导演对镜头下角色的尊重,是观众与电影的尊重,也是告诉观众,尊重身边不违反法律和道德的其他人的生活方式,这是人与人之间的尊重。
如果说前半部分的女性视角和女性主义观点是偶尔露面的话,那么在后半部分,导演则彻底站在女性视角,向观众展示自己女性主义的观点。这种展示方式春风化雨,绵里藏针,既有耐人寻味的画面和对话,又有导演借徐峥之口直接开炮“这男导演肯定觉得自己很懂女人”来驳斥将女性拍成美丽花瓶的部分作品——坐拥百亿票房,徐峥有资格批评任何其他导演。这些女性主义观点并不激进,因而并不招人反感。从《扬名立万》到《爱情神话》,近年来影视作品中的女性主义元素越来越多,这是好事情。而作为观众,我们也更希望在影视作品中看到血肉丰满而生动立体的女性角色。
而第三个主题,也是导演不惜让一名角色去世也要阐述的,则是“价值”。不论是周野芒去世后徐峥对其的评价“我这一生可比人家活得差远了”,是徐峥在自己的画技被人百般挖苦后毅然决定举办画展,还是徐峥在最后画展上启用了周野芒想出的“白辛苦不辛苦”的上海谐音梗并将其名字写在“策展人”一栏,都脱不开“人生价值”四字。“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周野芒对曾热恋欧洲女星的爱大于自己的生命,徐峥对艺术的热爱大于男女之情,而周野芒的去世让徐峥筹划已久的画展索然无味,这是导演对于人生价值的深入探究。而最后,马伊琍在“中途离场”后又看懂了徐峥这部电影的好看之处,欣然同意徐峥的求爱,这也是导演在提醒观众,人的价值需要观察和挖掘。
最后,影片里我未曾提到,但却耐人寻味的片段并不少,许多镜头和画面也十分考究,而对于影片上映时排片情况并不理想的徐峥来说,能向观众交出一份这样的答卷实属难能可贵。影片并非毫无缺点,其叙事过于夸张和纷乱,导致普通观众缺乏代入感,如果不能理接受导演的观点输出,单纯观看剧情会觉得十分乏味。但是瑕不掩瑜,这部电影无论如何都是一部相当优秀的小成本剧情片,相当适合在闲暇之余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