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07-01-08

云上的日子:用这肉身，抵御流年

上帝在云端只眨了一眨眼，最后眉一皱头一点。
                                                                                       ——题记

   云上的日子，飘渺而虚幻。影片亦如片名，飘忽的内涵无法捕捉，几个关联不大的断片，仿佛游走的云朵。“我在云上。天很蓝，云像棉花一样软绵绵。”那个在片中串联情节的导演旁观着浮云之下的人间悲欢情爱，也许只是冷眼审视，也许只是淡淡的经历，也许只是匆匆的路过，然后他站在云端之上，带者清冽而洞彻的眼光，开始讲述那些云朵拼贴出的人间邂逅，突兀而迷人的爱恋。
                        一见如故的邂逅
   四处流浪的工程师施凡诺邂逅了女教师卡门，迷雾中充满无言的爱慕。他们的爱情开始于精神层面的交流。长长的走廊中，有落日最美的余辉，两个人缓缓的从一端走向另一端。安东尼奥尼耐心的运用长镜头，不动声色，画面缓缓流淌。沉默充占了两人的散步，间或有一些淡淡的交谈，却是充满哲思的沉重：“我们都喜欢印在别人的脑海里。或许这就是恋爱的秘密”；“最美丽的是我只是偶然路过” ……邂逅的偶然性是美丽而动人的，他们突兀的相遇在纷杂的城市中，说着没有关联的话语，彼此却很能理解个中涵义，仿佛一见如故，彼此熟识。“留意到了吗，没有人再看日落了。”男人对女人说。一句话袒露出男人对精神的追求。所以在晚上他只是打开房门，望着女人紧闭的房门，沉默而内敛的收藏起心中的欲念。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手心忽然长出纠缠的曲线。那是宿命的曲线，缠绕着在城市相逢的陌生男女。所以当女人在距离那个不辞而别的清晨两年的时间后，告诉那个男人“我等了你一夜 ”，我们不禁为他们的错过而惋惜。沉默的等待让他们擦肩而过，彼此错过在命运的交叉点。而在再次重逢后，激情又在高潮来临之前戛然而止，欲言又止的感情。男人放弃了肉体的结合，合衣离去。男人曾说过一些东西总是要沉淀，就像咖啡杯里的残渣。再次相遇后他们彼此沉淀的是什么呢？是那种爱情的冲动还是渴望肉欲的欢娱？而安东尼奥尼要告诉人们什么？最美的永远是得不到的。也许男人不想在占有后体味厌倦的烦恼，而选择保持距离或者寻求精神恋爱。又或者安东尼奥尼要告诉人们，爱需要迈出一步的勇气。
   站在旅馆的窗前俯瞰地面的导演缓缓的说：“从那以后，他一直深爱着那个他一直不曾拥有的女孩，许是因为愚不可及的傲慢，或是他所处的城市的沉默愚昧……”给观众留下了迷一般的疑问和猜测。影片中的导演永远站在比世人更高的位置，云端之上，观察着世间的种种，仿佛洞彻一切，带着嘲讽的微笑。

                         电石火光的邂逅
   苏菲玛索的眼中流淌着毁灭和迷乱，火一般在燃烧。在曲折迂回的小巷中，导演遇到她，一路追随到她所在的服装店。两人在店中对视，许是导演洞察一切的眼神逼视让苏菲变的焦虑不安，她踱来踱去，企图掩盖她内心的慌张。最终她放弃了掩藏，向这个陌生人和盘托出。也只有陌生人才能成为秘密的倾诉者，因为他们的淡漠关系让倾诉变的安全。人往往借由交付秘密，为相互接近寻找理由。
   在码头，将秘密说出来的苏菲，用着只有纯真的少女才有轻快的步伐转着圈，回头看到跟着自己的导演，一瞬间的慌乱。在接下去的几分钟里，两人的进退，女孩的决定、犹豫、害怕、再下决心，每个动作都是这样的让人心悸，像只让人心疼的小鹿。演员高度抑制的表演使他们保持沉默，并迫使他们用最少的外部效果来表现内部冲突和态度。眼前的苏菲有着天使的面孔，眼神中却充满了勾魂的欲望。于是导演爱上了一个天使的缺点，并用一种魔鬼的语言来旅行这种爱。
   他们做爱。那么突兀，那么没有理由。那么缠绵悱恻，那么彼此依赖，那么激情澎湃，那么干脆而直接，肉体的交合。我猜测着安东尼奥尼的用意。也许女子想用肉欲的宣泄来释放压抑已久的焦躁不安，以赤裸裸的性爱来释放因杀父而带来的自责和悔恨。也许陌生人之间的关系最坦诚、最简单、最直接，赤条条面对彼此，分享彼此的秘密。但是陌生人要永远保持陌生人的面目，他绝不能进入我们的生活。所以在激情的欢娱过后，苏菲站在窗前挥手告别了导演。苏菲依旧微笑，眼神一如既往的迷离而毁灭，没有眷恋，因为他们都是彼此生命中的过客。

                     意外而特别的邂逅
   在餐馆中，女孩子说：怕走得太快，失去了灵魂。男人听在耳中，面露微笑。就是这样一句话，带来了毁灭般的爱情。他爱上了她，在这一刻，眼前这个女子有着澄澈的目光和年轻的面容，顽皮而略带挑衅。出轨的爱情毁灭了家庭和忠贞，让谎言变的不再突兀和陌生。他开始穿梭于妻室和少女之间，不断沉溺于情欲之中。他在一个女人面前说着对另一个的不爱，他选择在面对一个时忘却另一个，全情投入到这场肉欲欢娱中。于是，他同时伤害了两个女人，妻子和情人，她们都不可避免的争吵、哭泣、再次受骗。
   后来，妻子不堪忍受丈夫的不忠，带走了所有的家具，离开了他。在所租的房子中遇到了有着相同遭遇的让-雷诺。他也是刚被妻子抛弃，所有的家具也都被妻子带走。两个有着同样伤痛的陌生人相遇在尴尬而微妙的环境中，最终牵起彼此的手，抚摩对方受伤的面庞。同样的遭遇让他们彼此靠近，互相取暖。他们需要相互拥抱相互安慰，因为抽离了欲望，他们的生活是那么的孤独而脆弱.，就仿佛电影中被搬空的屋子。
   也许是两个家庭的婚姻裂痕成就了另一段美好的开始，也许在困境中陌生人更容易靠近并彼此温暖。安东尼奥尼再次表现了陌生人之间的关系，剔除了利益、责任等千丝万缕的关系后，陌生人彼此能更加坦白和简单。

                  最接近云端的邂逅
   我想称它为圣爱。男子爱上一个认真的消遣，用一朵花开的时间。女子漂亮但却淡漠，举手头足间写满了对世俗之爱的拒绝。在与男子同行的一路上，她和他交谈着行而上的哲学。男子察觉女子在恋爱，但他却不知道自己的情敌是上帝。女子对宗教的虔诚而执著，让她勇于献身于上帝，也让她的脸旁映满了满足的骄傲。
   二人的对话，仿佛和剧中的第一个故事呼应，没有逻辑的连贯性，却有着耐人寻味的哲思。安东尼奥尼运用简短的、近乎电报式的对白，并常常被长时间的沉默所打断。那些台词断断续续却直击内心。男子告诉女子说他怕死亡，女子对他说：“你怕死亡，而我怕的是生存。生存一旦开始一切就不可避免。” 男子游走在这些迷雾一般的言语中，他对女子说“你是个谜，就象一个亡灵一样。”女子说“我确实已死，有一点儿。”女子满脸的清心寡欲，她的死可能是肉体已死，唯有灵魂紧紧的追随上帝的脚步，虔诚的皈依宗教。
   当男子终于鼓起勇气对女子表达爱意的时候，女子却告诉她明天就要去当修女了。男子最终败给了那个看不见的情敌，上帝。女子将男子对他的爱比作充满光亮屋子中的一支蜡烛。一支蜡烛，对于拥有一屋光明的准修女来说，是渺小甚至是多余的。
   和前三段充满了情欲的邂逅相比，这段邂逅史无前例的如云朵般干净纯洁，在上帝面前，世界安静了下来。而安东尼奥尼的安排让世俗之爱在宗教之爱面前一败涂地，似乎也透露出安东最深刻的体验。这故事仿佛是对前三个故事的否定，是对欲望、贪婪、背弃、不忠、凌乱的否定。当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忠诚受到威胁，当人与人之间需要用情欲来发泄内心的伤痛，当人们之间的感情赤裸裸的沦为肉体的关系时，我们需要用信仰来改变这个纷乱而狂燥的世界，这个信仰就是宗教。只有皈依上帝才能获得自我救赎。

   在电影的最终，公寓在夜里点亮明灯，每个窗口都亮了起来。每一个窗口都有不同的故事。人生那么琐碎地承载着漂浮其上的种种片断，悲欢离合不断上演、谢幕。我们在这漆黑途中遇到苦难、忧愁、孤独、抑郁、伤痛……最终归于在云端的上帝的眨眼皱眉和微笑。
   安东尼奥尼曾说过：“我替自己祛除了许多不必要的技巧包袱，消除所有逻辑转接，剔除所有利用一个场景当作下一个场景的跳板。我这样做是因为我相信今天的电影应该系身于真实而不是逻辑。我们日常生活的真相既不机械化亦不传统化、人工化，就连故事也是如此。因此，我认为最重要的是电影的转向……表现方法要绝对自由，要像抽象绘画一样自由，或许电影可以构成诗，一种押韵的诗篇。” 请让我们用读诗的眼光来审视安东尼奥尼的光影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