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08-07-25

云上的日子:我没有和你一起看电影——赠我的兄弟

我亲爱的兄弟，你就要离开父母和家庭，还有我了。我和你一起长大，从出生，一直到二十多岁。我没有亲生的兄长或者弟弟，你也没有亲生的姐姐或者妹妹，我们填补了彼此的缺陷。我们在一起做过些什么呢？上学放学、做作业、爬坡上树下堰塘、调皮捣蛋，最出名的一个段子就是：我和你一起吃午饭的时候，总有说不完的话，用我们的外婆的话说：是龙门阵下饭。
但是，我没有和你一起看电影。你也许会摇头，你会说，我们小时候不是经常进电影院看僵尸片么？还看的是发眼镜给观众的立体电影呢。看完了电影我们还一起吃麻辣烫。但是，我依然没有和你一起看电影。我没有和你一起安静地看电影，也没有和你一起看安静的电影。
我和你在一起，看过《加菲猫》，看过《精灵鼠小弟》，看过《丑女大变身》等等，但是，那是我们在一起玩耍，而不是在一起看电影。或者说，我从来没有像阅读经典那样认真地，和你，一个在不久的将来可能成为电影导演的年轻人在一起，看过电影。
怎样的观看，对我们来说，才是看电影？那就是我们面对一部电影的时候，不仅可以感到快乐，感到幽默；还能感到痛苦，感到沉重。我们看到一部电影，不是像面对屏幕，而是像面对人生的时候，也许是我们真正懂得电影的时候了。
你是真的热爱电影吗？我不知道，你也没有告诉过别人。但是我现在想起来，至少在小的时候，你表现出过成为电影导演的潜力。你喜欢去小镇上唯一的电影院，即使姨妈和姨父不允许，你也带着我偷偷去。还记得我们在一起过玩家家吗？在那个时候你常常即兴编出故事来表演，甚至，我们还常常找来很多小玩意当成道具。你还喜欢给我的芭比娃娃化妆换衣服，将她们设计成故事的女主人公，为这些事姨父好像还揍过你。因为你不好好练习你的毛笔字就算了，一个男孩子怎么可以喜欢干这些戏子才喜欢干的事情。
现在你的毛笔字依旧写得不错，但是笔墨纸砚却都束之高阁。但是你的人生轨迹，倒有更多的可能沿着成为电影导演的方向去走。如果是这条路，那么你会有多少波折要经历呢？就像一个写手要成为作家，一个作家要成为大师，成熟期都几乎在半辈子以后。所以你要走了，但我不祝福你一帆风顺。即使在目前看来，所有的人预感你在未来将少年得志，青云直上。
这是我最喜欢的一部电影，它的名字是《云上的日子》。我看过它很多次。次数足够我向他人标榜我向往小资。但是没有任何一次，我和你一起看过电影。但是我在看这部电影的时候，常常想起你。我想要给你推荐这部电影，我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过它，也许你曾经看过，也许你在课堂上已经听老师仔细地评论过它了。
也许，一个年轻人喜欢这样一部电影并不是什么好事。因为这是一部生命处于弥留之际的电影大师的封镜之作。这是一幅回忆的画卷。就像一本在图书馆深处吃灰尘的历史书。而你，和我，我们更需要展望未来，因为我们的路还长。
但是，我们不也是常常听长辈告诉我们人生的道理吗？那么，我作为一个观众，你作为一个未来的电影导演，可不可以听听米开朗基罗•安东尼奥尼作为一个老者和大师来告诉我们的他对人生和电影的见解呢？电影里有四个故事，表达了四种普遍存在于人一生的生活状态，这四种状态，无法用具体哪一种判断去做定论，但是不同的人，或者人在不同的时期看到这四个故事，都会找到属于自己的那种状态，你要问我看到了什么？就在目前，我看到了对机遇的错过与失去，对往事的逃避与坦白，对生活的破坏与重构，对信仰的奉献与放弃。在以后，我或许会看到不同的东西。你看到了什么呢？
大师对我们说什么了？他说：“我们走得太快，把灵魂丢下了”。我想，这是一句告诫吧。我，和你，都还太年轻。年轻就像夏天的太阳，很热情，也很浮躁。我们的身边有那么多的诱惑作为我们未能体验的刺激感在等待我们去品尝。有那么多以金钱的多少和票房的高低来衡量成功的程度的事例在我们的耳边一遍一遍地回响。伴随年轻的众多词语有一个叫做奔跑，我们也会不会在奔跑的过程中，把什么更重要的东西搞丢了。
我亲爱的兄弟，你想要成为哪一种电影导演？一个商人，一个匠人，还是一位大师？安东尼奥尼说：“疑惑，救赎，懊悔，我们的思想，经验，文化，灵感，想象力和感性的局限。我感到慵倦，与其反复思索，宁可只用感受。”也许，用一句很通俗乃至粗俗的话来说，就是“生活就像强暴，如果不能反抗，就尽情享受其中的快感。”
你要去的地方叫做西藏，你要去的地方叫做部队。你真的喜欢接下来的这条人生路吗？也许和荒芜的高原比，你更喜欢繁华的城市。也许和规律的生活节奏比，你更喜欢飘忽不定。我不清楚。你在这个地方能够挣到很多钱，能够让父母放心，能够光耀门楣，能够成长为真正的男子汉，但是你能成为什么样的导演？平庸的？出色的？跟风的？独特的？温和的？尖锐的？你会成为哪一种？你想要成为哪一种？你成为哪一种，总是你自己可以决定的吗？一切的一切，都只能由时间来回答。
而你的人生，又是一种大多数人都没有机会体验的人生。而这样的人生，也不是每个人经历过的人都能将其化成艺术。但是你也许有这样的力量。我相信。
我亲爱的兄弟，一位真正的电影导演，不是穿着DOLCE&GABBANA西装站在某某电影节红地毯上挥手做秀的那个人，而是把风尘仆仆的面孔藏摄影机背后沉思的那个人，不是吗？一位真正的电影大师，他同样被很多人关注，但是人们的关注是沉默和尊敬的；他同样引发争议无数，但是那些争议是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的。不是吗？
是的，金钱。有人也许会说，没有了金钱，谈何电影，谈何成功，谈何影响。但是问题在于，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导演把金钱的艺术的位置搞得本末倒置了。金钱重要吗？票房重要吗？是的。但是，当金钱成为目的而艺术成为手段乃至奴隶的时候，我们就会看到一部又一部的空虚、浮夸、虚伪的作品，认识一个又一个富有、大牌、傲慢的导演然后又任凭时间将他们抛弃。
我亲爱的兄弟，如果你会成为电影导演，你成为一个成功的商人型导演固然是好的，但我更愿意祝福你成为一个伟大的大师型导演。而你拍摄的电影里：每一个影像的背后是另一个更为真实的影像，而在这个影像的背后还有一个，在这个后面还有一个，直到最后一个看不见的影像，出现最真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