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部电影的基调是封闭冷清的。说封闭,是因为整部影片至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陈家大院,俨然一个与外界没有任何关系的独立王国;说冷清,是因为陈家大院幽蓝的色调、规整的布局及那些似乎没有什么意义的陈规陋习所带来的一种压抑的感觉。在这里,摄影机经常鸟瞰陈家大院,或是很冷静地在一旁记录这个独立王国里的一群特殊人物的生活状态,很明显扮演的就是一个观众的角色,或者说,一个“偷窥者”的角色。
根据拉康镜像阶段理论的现代电影理论,电影是一面可以从中看到人类自己的镜子。观众对于电影的认同,是对于他自己的认同,是对于一个作为纯知觉活动的、警觉的、改变的他自己的认同。所以,在这部电影中,作为观众的摄影机其实并不是在窥看一个仿佛同自己没有关系的世界,恰恰相反,在这个世界中,正是人类自己的精神和心灵的写照。陈家大院为这片精神和心灵提供了一片完整的土壤,里面的人物、事件及其命运则是将这些抽象的事物具像化的结果。尤其是陈家大院的四房太太,每个人物都含有一种人性的象征。大太太,是漠然,二太太是隐忍,三太太是反抗,四太太则是矛盾,仿佛前三位太太的各自特征都又集中在了四太太一个人的身上——因为人性本就是矛盾的。使得四太太的人物形象饱满而又有生命力。而那个从始至终都不曾露过面的陈老爷,则象征着一种冥冥之中主宰人物命运的神秘力量。折射到生活当中,则是一种强势,比如名利,野心等等一切可以满足人性贪欲的事物。而这个人物的不曾露过面,似乎也在进行一种嘲讽:人物之间的尔虞我诈,为着的可能只是虚妄,到头来只是一场空。电影用它的这种独特方式讲述着这种人性所要面临的残酷考验。
影片中有一种潜在的性欲。不同于《红高粱》中强烈而充满张力的性欲表达,这里采用的则是一种含蓄而压抑的方式。根据弗洛依德的精神分析法,梦是欲望的想象性满足。梦既然有如此之大的作用,那么,当我们把文艺作品理解为某种程度的梦的时候,里面所包含的深层含义就不言而喻了。影片当中有非常多象征性的事物。比如,高高悬挂的灯笼。来源于陈家的家法陈老爷跟哪个太太睡觉,哪个太太的院子里就要点上满院子的大红灯笼。这里,大红灯笼隐喻着一种强烈的欲望。所以,这样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太太们会那么渴求灯笼能够停在自家门口,也不难理解佣人雁儿为什么要在自己的卧室里挂满灯笼(她在利用这种有象征性意义的事物来满足自己潜在的欲望)。而四太太“假装怀孕”的伎俩在被老爷发现后,被黑布封上的灯也表示一种欲望的受挫,实际上也代表了一种对人性的压制。影片中还有一个重要的象征元素——捶脚。第一次接受锤脚的四太太并没有感到这是一种享受,那是因为她刚刚踏入这个自成体系的王国中,一切还指处于被动的状态,包括对于是否得到宠爱的一种渴求;后来她终于“体验”到了捶脚的享受性质,甚至主动寻求替代性满足——捏脚。而随着她的性本能被激发出来,那种心态也随之发生变化:由不谙世事到工于心计,由无欲无求到加入争夺。其实这里,人物对于“捶脚”态度的变化,人内心世界中的最私密的那部分,恰恰在这一小动作中毕现无疑。
影片似乎是围绕四个女人展开的故事,但四个女人又是在围绕着一个男人。这里便涉及到女权主义电影理论:电影作为一种表象性的叙事语言,在男权化地社会意识形态中,通过它特有的视听语言、语法和修辞策略,使女性的视觉表象成为社会主体的色情消费对象。这部影片当中没有那种好莱坞式的赤裸裸的色情,但其中的色情是潜在的。导演通过各种象征性的事物构成了这种含蓄的色情。而女性在这部影片当中的地位可想而知,不过只是男人发泄一种欲望的工具,或是传宗接代的机器,她们在这间幽闭的大院里,没有自由也不允许有自己的思想,完全处于一种十分弱势的地位。而从始至终未曾露面的老爷,则给场外的那些男性观众有了意淫的空间与机会。
根据电影符号学,麦茨认为,电影不是言语,“不是现实为人们提供的感知整体的摹写”。电影成为叙事以后,其影像组合方式的约定性(如闪回、交叉镜头等)使它成为一种语言。影片中最典型的例子是季节场景的切换:在鸟瞰陈家大院的时候,屏幕渐渐暗下来,而重新亮起是,大院里已经是白雪皑皑。这里,用一种独特的影像组结方式在告诉我们:冬天来了。不同于书面的文字叙述,也不同于生活的普遍经验,只是一种电影中才运用的方式。当然这些画面和方式给我们的感受可能会远远超过这些。

大红灯笼高高挂(1991)

又名:Raise The Red Lantern / Épouses et concubines

上映日期:1991-09-10(威尼斯电影节/多伦多电影节)片长:125分钟

主演:巩俐 马精武 何赛飞 曹翠芬 周琦 孔琳 金淑媛 丁惟敏  

导演:张艺谋 编剧:倪震 Zhen Ni/苏童 Tong Su

大红灯笼高高挂的影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