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影片的主人公照着镜子并开始惊异起来,妈妈喜欢的就是那样的人吗?同时我们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影片的主人公,我,不清楚这些,因为人是不能看到自身的(我们听到的只是镜头外的声音,他以主人公的名义在说话,这是斯莫克图诺夫斯基的声音,在影片的尾我们看到了主人公的手。主人公在消失的时候,主人公在思绪中沉迷的时候,把心灵之鸟放飞空中。人们照镜子来看自己的模样,但是看到的却是妈妈喜欢的那个样子,一个小孩子。此外镜子还成了到达另外一个世界的方法,过去的世界,已经不存在的孩童时代。镜子还是记忆的神秘方式。塔尔科夫斯基的所有电影,都是讲的是人们记忆的结构与它在时间上的非线性性质-开始回忆的是一件事,跟着却是另外一件事。镜子不能说谎(就像普希金《死去的公主和七个勇士的故事》)。镜子讲述的真实的存在,而关于以往的真实的存在总是令人伤心的。

塔尔科夫斯的电影不只是在讲记忆的结构,这也是也讲述了人的个性的获得和丧失,这还是一部有关创作与俄罗斯的电影。

回想一下电影一开始的那个情节,记录片风格的,它似乎是全片的提示。一个女言语矫正医师正在治疗她的患者,她最后让他清晰的说出了“我-能-说”。这是什么意思?我能说-这是艺术家在停滞时代所发出的勇敢的声音,这是由遗忘的痛苦所生发的特殊的语言创作活动。这是条路经由遗忘的折磨与专断的意识而走向自我意识之光。

这个题词使人不期而至的联想到(弗列伊德认为联想越是不期而至,就越是有真实性)路易斯.布努埃尔的第一部电影《一条安达鲁狗》:“导演割破了一个女人的眼睛。这是超现实主义的手法。这个情节具有统领全片的作用:为了见到我,导演,一个艺术家,是如何观照现实的,需要观看的方法,或者说完全抛开它。“俄狄普斯弄瞎了自己,一如得莫克里特弄瞎了自己,那是为了更好的看清事物)。因此这个情节具有镜子的神话学的意义。是梦幻的交谈的方式,观照自己的良心和民族的镜子。

最初口吃的青年的情节与影片的中心情节相呼应,当伊格纳特,也就是主人公的儿子,与他的镜子,他用稚嫩的嗓音在读普希金给恰阿达耶夫关于俄罗斯命运的信,这是一个神秘的情节:他父亲房间一个陌生的女人把这本书给她,然后就消失了。俄罗斯的命运和文化,这就是对这个情节的解读。

镜子是原本意义上的自传性影片。可以说它的主人公就是安德烈.塔尔科夫斯基自己,母亲就是他的母亲,而父亲就是他的父亲,诗人阿尔谢尼.阿列克山德洛维奇.塔尔科夫斯基,他以自己的声音出现在影片中,他读着自己的诗作:

我们的相逢,还有每一个瞬间,

都是上帝,朝向我们的显现…

父亲在形象在影片中只出现了一次,他穿着军服。他说的关键的话是:“你要谁,男孩还是女孩?”这话是由阿尔谢尼.塔尔科夫斯基的声音发出的,他是塔尔科夫斯基真正的父亲(在影片中总是伴随着诗歌、在主人公梦境中出现绘画,如彼得尔.布鲁塞尔的画作、还有音乐-整个影片都伴随着约翰.塞巴斯蒂安.巴赫的序曲“约翰的喜悦”)。

镜子的含义还与以仪式神话学观点诠释的影片自传性有关:主人公把自己与儿子混面为一,妻子与母亲混而为一(都是由玛格丽特.捷列霍娃扮演)。这种混一可以理解为:年轻的主人公对母亲的爱和选择与母亲想象的妻子;成年状态的爱转为相互的不满与异议,这是因为主人公想重新成为孩童,并与母亲在一起,就如影片在结尾阶段展现的那样。当田野上走着孩童的他和已经变老的母亲。作者在现实中不能实现这个圆满的结局,因为妻子不是母亲,他的儿子也不是他自己,而只是镜子的折射。

影片《镜子》有两个时间层,这就是当主人公回忆并沉醉其中的时候,与这些回忆的时间。但些纯粹是童年梦幻式的回忆:火灾,妹妹,还有神秘重复的梦境(梦也是灵魂的镜子),当风吹掉桌子上的花瓶,林木在哗哗作响,这些纯粹的回忆与妈妈的梦境-回忆想响应和穿插(母亲与孩子至今还分享着一样的感觉)。最开始的一个神秘的梦境是母亲在洗头,从天花板上掉下的水和雪,这不只是纯粹是个人的经验,而且具有了全民的象征性质:正在毁灭的家园-正在灭亡的国家,那是战争年代,是在37年。回想一下《伊戈尔远征的故事》中斯维亚托斯拉夫所做的那个名的梦,他梦见人们正想把他埋葬。其中有一名话:“在我金顶的阁楼上已经没有横梁。”这对公爵来说意味与把死与房屋倒塌-国家破亡联系起来:当他睡醒的时候,贵族把伊格尔在卡雅尔战败的悲残结果告诉他。

每一个情节都可被理解为主人公与他母亲的回忆,这同时也是他们个人生活中的情节,镜像地反映了历史现实中的个人生活。

这些都在印刷厂那场戏中更精细的体现出来。母亲在印刷工作,她觉得她在校对时犯了某个可怕的,不可思议的错误(观众也不知道是什么错误)。女主人公在印刷厂奔跑的时候,有几秒钟出现了标语牌,上面有可怕的斯大林画像(没有什么错误,那些都是幻觉)。

男孩与军事教官的情节也非常有趣,当男孩没有正常完成“旋转”的命令时,他向不远处的教官解释说,在俄语里“旋转”是转向360度的意思。教官非常生气,要找孩子的家长,但他们已经牺牲了。在这之后,镜头马上就转向了被剪辑的记录片镜头,俄罗斯士兵在沼泽中拖着大炮(塔尔科夫斯基的学生亚历山大. 索库洛夫仿效和发展了这种故事片和记录片镜头剪辑的手法)。

总的说来,民族的,社会的和年龄的上问题,异常细致的结合在影片的每一个情节中。其中的一个亮点是母亲的形象,母亲和儿子把家里宝物给富有的邻居。这里没有直接的知音,富有的女主人让主人公看自己正在熟睡在婴儿,要她杀掉一只鸡来做饭。但是社会的和心理的障碍是不能被克服的。母亲厌恶地砍下鸡头(主人不能杀,因为她怀孕了),她与儿子,同是饥肠辘辘,快速离开了那里,此时的情景不仅包含了个性的,隐秘的内容,而且还有社会共有的意识。

塔尔科夫斯基的《镜子》的含义是无穷的,作为两个镜子,他们互为对置,它们一起通向无限。



选自鲁德聂夫所著《二十世纪文化辞典-关键词与文本》的辞条:“塔尔科夫斯基的镜子”

镜子Зеркало(1975)

又名:写真 / Zerkalo / The Mirror

上映日期:1975-03-07(苏联)片长:108分钟

主演:玛格丽特·捷列霍娃 因诺肯季·斯莫克图诺夫斯基 奥列格·扬科 

导演:安德烈·塔可夫斯基 编剧:亚历山大·米沙林 Aleksandr Misharin/安德烈·塔科夫斯基 Andrei Tarkovsky

镜子的影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