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1-07-26

武侠:江湖从来无神话

原本面如蜡像的李连杰，纵然拳脚如花也不能接近各种电影领奖台半步——有武无侠之故。后能凭借《投名状》一张阴郁悲怆的脸跃上香港金像奖影帝宝座，导演陈可辛对李连杰可谓有再造之功。面对同样有“蜡像脸”之称的功夫明星甑子丹，陈可辛要的是一张可以在憨厚木讷与杀气毕露之间变幻的阴晴脸。
《武侠》开章写意，远山远水间，村民乘兴歌咏爱憎，巍然而有古风。偏安于此的甑子丹亮出了他的第一张脸：村民刘金喜。这张脸在捕快徐百九面前是故作憨厚木讷，在妻儿面前却声色不动。其实，这和他的另一张脸——杀气毕露的冷面杀手唐龙，两者之间并无二致。因为，一个“故作”，他仍无自性；一个“不动”，他仍无情。“刘金喜”只不过是脸上一张的面具，一道避世的方便法门罢了，远非内心的觉悟。也就是说，“刘金喜”只是手中无屠刀、而非放下屠刀的“唐龙”。
在处理这张阴晴脸上，不得不说《武侠》里甑子丹终于不再是“蜡像脸”了，憨笑、木讷、杀气都拿捏得阴是阴，晴是晴。只是可惜这阴晴之间的界限过于分明，这就意味着，以前甑子丹只戴一个面具，现在学会了两个或多个面具轮换戴。有面相而无心相，他的表演依旧着相。相较而言，外形上小清新、小可爱的汤唯，将一个小心翼翼、低眉顺眼的简朴村姑形象演绎得非常到位。当然，前提是她不能说话，她一开口，都市未婚女子的腔调怎么遮都遮不住。
事实上，武侠片《武侠》的成败更多的系于导演对“武侠”的理解，与演员出彩与否关联不大，事实上，观众对武侠片里演员的演技本身就无过高期待。因为，作为国产影片特有的电影类型，武侠片是纵一苇之所如的江湖，进退存亡皆是造化。它既可贩卖简单的生存法则——弱肉强食丛林法则，承载凡夫俗子美好理想——正义战胜邪恶策马啸西风。于是，有了张彻的血腥、徐克的浪漫以及张艺谋的色彩、场面神话；也可潜入武侠背后一探武侠之究竟——武侠不是在塑造神话，而是破除诸多幻相，回归本心。于是，有了胡金铨的禅机、李安《卧虎藏龙》揭示的本心：最终能够委身的，是人，不是武功。
可以说，陈可辛的第一部武侠片走的是李安一路，不同的是他破除武侠神话之心是如此急不可待：直接让捕快徐百九化身为科学家，用慢镜头示意图对轻功、点穴等神功给出物理学和医学的解读。对于武侠，陈可辛给出的解读是：一个无自性的因，结出了一个无自性的果。一句“人皆无自性”，他岂止是要破除武侠的幻相，而是要破人生幻相。
破相的方法其实就是佛家悟道的过程：先是相信，见山是山见水是水，所以杀手甑子丹可以为父亲不问缘由的杀人、捕快金城武因为相信人有善性而放过闯祸的孩子；后是不信，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所以甑子丹在杀人后，内心的退隐江湖、金城武以法不容情为一切行事法则。如是由“信”到“不信”的颠倒，并不悟道——正如前文所言，“刘金喜”只是方便法门，他和唐龙一样依旧无自性、无情。
“刘金喜”的悟起于妻子阿玉的一句话：如果那天你在河边遇到的不是我，你是不是也会留下来？刘金喜的默认，对阿玉而言是幻相中“爱情”的消解，对他本人而言则是禅机：他明白，他的痛苦他的不信，在于无法委身于具体的一个人，一种武功，因为这些都无自性。但这反而表明他的不信是为了相信，相信本就是他的本心——至此，他信了自己，见山还是山见水还是水，妻儿的情，还是情——因即是果。这些，足够他安然委身天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