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5-11-24

登堂入室:戏弄中产阶级

我相信一定有某个知名或者无名的作家说过这样一句话：好的写作者首先应该是一名伟大的偷窥者。
叙事如何获得源源不断的动力？这大概是每一位作家都需要时刻处理的一个问题。伟大的作家不见得就会拥有多么纯洁的动力，而无名者也不见得一定鄙俗。在《登堂入室》中，创作者欧容依旧注目着自己不变的主题，使这个颇具文学性的问题再度躺入欧容欲望的迷塘。
文学教师吉尔曼发现高迪是一位文学少年，颇有天赋。于是，这个曾经妄想加入文学殿堂的中年老男人在写作欲望的激燃下，开始了对高迪的文学写作启蒙。福楼拜，陀思妥耶夫斯基，解决冲突，角色圆满，有着满脑子文学知识的教师似乎找到了一个发泄口，适以弥补白痴学生组成的白痴课堂上单调的文学启蒙。于是，启蒙者开始陷入启蒙构成的权威迷恋，虽然这种启蒙看起来混乱抵牾。福楼拜似乎是这位教师最为推崇的伟大作家，但对于权威之欲望已然使吉尔曼陷入了一种激情的谵妄之中，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教导和福楼拜已经毫无关联。不掺杂评判的观察写作已经变成了自己主观的构建。叙事者悄然转换。吉尔曼也慢慢游离出自己教育者的角色，而变成了写作中的决策者。权威欲与这个中年老男人的偷窥欲纠合在一起，让高迪成功地找到了这件不太光彩行为的共谋。
欧容在对于高迪这个人物的塑造上似乎再次强调了自己的一个认识：年轻人常常是这个社会可贵的反叛者。在电影的一开头，校长便宣布了一个加强集体化的重要举措：让所有学生穿校服。在后来与校长的争吵中，吉尔曼直斥这种措施是让学生成为绵羊。表面上看，吉尔曼是一个个人主义思想的持有者。但实际上，影片的很多细节都在暗示这个中年人的思想疲倦。他有着一个充满了乏味细节的家庭，看似有着高雅品位，从事艺术生意的妻子每天都在为自己的工作担忧。他们依靠每天断断续续的“艺术"交流与那些庸俗的中产阶级拉开距离，却不得不讨好这些中产阶级来实现自己的体面生活。甚至，在某些人看来，有着良好父子关系的拉法一家似乎较之吉尔曼更为幸福。当然，稍经推敲，我们便能发现欧容对中产阶级的批判仍然是肯定的。老拉法是一个中国迷，无论是家庭装饰，关于尊重的价值观，甚至是整个家庭最后的归宿，都和他对中国的推崇有关。但实际上，老拉法对中国知之甚微，所有的一切都建立在幻想之上。而当欧容试图让一个可恶的中国人出现来撼动这一幻想的时候，老拉法干脆将这一幻想建筑得更为坚固了。
与之相反，从小缺少母爱，靠领救济金生活的高迪就完全是一个外来者，一个中产阶级的外来者。从一开始，这个在影片中以被启蒙者形象出现的少年就展示了自己高调而暧昧的挑衅。表面上看，高迪被自己的偷窥欲、母爱的缺乏甚至是性的挑逗所牵引，同时在一个导师的指挥下探索着写作的曲径通幽。但实际上，这个十六岁的孩子并非一个写作的狂热拥趸：为了写作去探求生活。如同《花容月貌》中的十七岁少女，生活是第一位的，他们一直都在寻求生活的未知，从而获得某种确认。于是，生活变成了看到更多世界的冒险：看到完美家庭，感受到母爱，甚至仅仅是目睹一个高高在上的教师的私人生活。与《花容月貌》一样，这两个年轻的主人公都展示出一种中产阶级所没有的自信。正是在这一自信的驱使下，这位有着恶魔微笑的小子，顺着欲望的勾引，戏弄了真个中产阶级。
所以，欧容对法国年轻一代的观察让他对欲望有了一个并非批判性的定义。在电影的结尾，高迪面对似乎一无所有的吉尔曼，正式发出了自己的邀请函。你并非一无所有，你还有欲望，所以你就拥有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