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律的电影总在叙述过时的青春,漫长的告白,总在忆往昔,很少是往前看,这个停留在过去的导演喜欢用静态、停滞的方式呈现人们的关系,和日本某些影片相似,有一种物哀美,不经意间就展现了情节的张力,悲剧的渗入悄无声息,但也只是展现,他并没有刻意去渲染什么。
就这部白塔之光来说,虽然白塔寺是宗教建筑,但它身在北京这样的城市已经当代化为一种符号,消解崇高,然后回归世俗,在家庭之间,在历史之间,在男女之间,白塔之光好像笼罩在他们记忆的字里行间,但发生的一切,让人觉得这个中年人就这样在一座城市漫无目的地游荡,生命的所归毫无动向,没有目标和动机,一切的发生都在生发后。
张律电影的中年人大多是文青,具体说是中年文青。就像美食作家谷文通那样,在影片中,他一边和北村姑娘交往,一边寻找自己父亲的秘密,通过和北村姑娘的交往,他发现这个女孩从小被抛弃,跟随养父母来到广东,现在只身在北京,经常会去福利院做义工;另一方面,他从姐夫的口中听说消失已久的父亲就在北戴河,并且每年会骑上自行车来到北京,一年两次,分别是他和姐姐谷文慧的生日。他们的合作关系慢慢变成难以言说的男女关系,他们的陪伴无意识的。到了最后,悲剧接踵而至,谷文通远在巴黎的好朋友自杀,曾经背叛他的前妻也罹患癌症,但我们并没在悲剧中看到终点,至少没有看到叙述的终点。
电影作家往往是这样,他们善于剪辑生活中的悲剧,并将之分类,最后分层次地奉献给观者,悲剧往往是突然发生的,它无需渲染,更不需做什么准备,正是这样,当悲剧被告知那一刻,是生活停止的地方。
电影几乎没什么剧情性,我们现在很看重故事性和剧情性,大多是迎合剧本的设计,有些导演相信生活本身是没有任何惊喜的,至少不像电影里上演的那样有着惊心动魄的情节惊天动地的爱情,生活本身就是芜杂的,每天发生的一切忽长忽短,有时候根本记不住什么。文艺电影的作者们不过是让这些芜杂看起来精致一些,把生活片段和物象进行对比和隐喻,他们享受隐喻的过程,隐喻本身就是最大的情节点和信息量。
这个男人住着医院一样的房子,一张简陋的木床旁边都是书,除此以外,就是白塔。白塔可以是父子二人在一段历史中的回眸,是温馨的家庭前史,也可以是现代的祛魅,崇高的对抗。谷文通因为“客气”,因为文艺劲,他脱离了一般中年群体,因此离婚。大众认知的中年人是家庭中心主义,但谷文通除了上幼儿园的女儿,连一个完整的家庭都没有。他的家庭还停留在父亲被扫地出门的时候,停留在那一段不堪回首的历史,而他和父亲的关系也一直在隔空对话,文艺片一个最大特点就是兜圈子,一句信息量能给你绕来绕去,让你自己猜,所以千万要有耐心。之所以没耐心,是因为生活的芜杂太多了,当它变得精致,被放大,你就会想起自己的生活,然后停止幻想。
回过来想起白塔这个意象,发现它很纯洁,又很神圣,它停留在一座城市的时间比这些人的生命都要长,所以可以把它看作一个历史坐标,人们在历史坐标中很容易找到自己的位置,南吉说她的祖上参加过白塔的修建,谷文通从小生活在这一空间下,参与了她的童年,欧阳文慧来到一座陌生的城市,看到白塔,爱上白塔,也因此爱上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