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和北京人作为概念它的内容是随着时间不断流动的,导演用电影为上个时代的北京及北京的人写了一首悼亡诗。时隔十五年那首《北京欢迎你》再次被人唱起,曾经的那个渴望世界的北京已经随时间流入大海,只留下了里里外外都洁白光滑的表面。
其实《白塔之光》这部电影可以解读的方向非常多,比如罗兰巴特的《恋人絮语》带出的城市人对爱的无能,被驯服的知识分子,北京人的身份讨论等等。
如果说导演的上一部电影《漫长的告白》里北京话是爹味儿文化符号能指,那么这部《白塔之光》就是对北京人身份的彻底解构。在北京这个物理空间里生活着各种各样的所谓北京人。谷文通、谷文慧是生在北京长在北京的北京人,北花儿是生在北戴河长在广东在之后在北京生活的北京人,父亲谷运来是新中国第一代北京人,最后因为一次灵魂的深挖而自我放逐到北戴河的北京人,还有南吉是祖上元朝就在北京建白塔的蒙古族北京人,还有在巴黎和二锅头的北京人,在北京喝清酒的北京人,还有姐夫是河南来的北京女婿,河北来的帅哥模特、街上下棋的北京大爷,这个所谓北京人的群像正是对现在某音上面那个“老北京人”最好的解构。
当导演把一个个所谓北京人的人生,在空间或时间上彻底展开的时候,你会发现北京人这个概念是不存在的,他们只是在某一段时间内或主动或被动的生活了北京而已,身份再一次在张律导演的电影渐渐模糊。就像四合院落中间无影的白塔,他是包括导演在内许多北京人的记忆,但是圆润的白塔和充满秩序的北京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我特别想好好说说田壮壮导演饰演的谷运来这个角色。他是这部电影与现实世界的虫洞,当田老的声音第一次从电话中传出的时候,电影人田壮壮与角色谷运来之间的界限就变的模糊不清了。谷运来是新中国第一代北京人,现实中田老也是如此。那个温润真诚的嗓音里包含着谷运来隐忍的一生,同时也让人想起不久前田老在纪录片中对自己职业生涯的叙述。
谷运来在海边放风筝的镜头,画面空间忽然变得开阔。那一刻空旷平直的海滩上放风筝的老人,你很难说是想念亲人的谷运来,还是电影《蓝风筝》的导演田壮壮。
谷文通在父子的DVD里看到的老电影是上官云珠主演的《乌鸦与麻雀》,这部电影拍摄于国共内战时期,内容为讽刺国民党当局的无能与腐败。因此受到国民党当局封杀。主创们与当局斗智斗勇最终拍摄完成了这部电影。影片与1949年11月1日成功上映,并得到新中国领导人的高度赞赏。
上官云珠与田老的父母于蓝、田方都是都是跨域民国和新中国两个时代电影人,并且都是在国民党当局的打压下选择了左翼阵营的创作路线。而田老作为中国第五代导演,至今他的电影《鸟鸣嘤嘤》还生死未卜。
谷文通与谷运来父子相见的戏算是本片的高潮部分。那一刻父亲深挖灵魂的痛苦回忆通过儿子的形象再次返回,如活见鬼一般。那是上老一代国人的集体噩梦,也是老谷他们最深层的恐惧,即来自亲情的伤害与审判。
在电影的结尾,雪中的北京,谷文通孤独的坐在屋顶天台,镜头缓缓升起,摄向白塔,再缓缓落下谷文通已经变成了谷运来。这是多么悲观的结尾,既是父子两代人的命运重叠,也是中国知识分子被驯服的逃不掉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