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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tflix剧集《午夜弥撒》(Midnight Mass)在2021年9月24日开播。三天后,导演迈克·弗拉纳根在Bloody Disgusting上发布了一篇客座论文,讲述了他这个心心念念多年的项目与他非常私密而亲近的联系:他的成长、他的瘾症、剧集的诞生与拍摄、还有关于信仰与人生的感悟。


《午夜弥撒》与我融为一体已经很久了,久到无法说清具体是从何时开始构思这个故事的。对我来说可能没有比它更私人的作品了。这个故事走向银幕的旅程非常漫长,自从着手创作开始,我和这个故事都经历了巨大的变化(这个世界也是)。这是我职业生涯中最有价值的一段经历。

我记不得最初是如何构思克罗克特岛上那些悲惨的居民的了,但最近有翻到2010年初第一次尝试把《午夜弥撒》写成小说时的稿子。我还找到了几页写于2012年五月、尝试改编成电影长片的剧本。在那之后我辞掉了真人秀剪辑师的工作,并在同年夏天开始筹备我第一部“真正的”电影《鬼遮眼》(Oculus, 2014)。

2013年我还写了一版更深化的剧本。我还记得意识到这剧本行不通的那个时刻:我已经写了一百五十多页草稿,写到莱利·弗林和神父保罗·希尔第一次对于酒瘾问题开展讨论(这在后来成为了他们的初次“匿名戒酒会”那场戏)。一百五十页的体量已经比多数完成的剧本要长了,然而我的故事推进都还没过半程。这个故事对于一部电影来说还是太过庞大。

最早尝试将《午夜弥撒》构想成一部电视剧应该是在2014年,我还记得第一次把未完成的剧本拿给特雷弗·梅西(Trevor Macy)和杰夫·霍华德(Jeff Howard)看时的恐惧。特雷弗担任制片的《鬼遮眼》和《梦醒之前》(Before I wake, 2016)都是我与杰夫共同编剧的,但他们都对《午夜弥撒》毫不知情。这是我一直牢牢攒在手心的项目,这个故事私人到让我不太想跟人分享——即使是我最信任、最经常合作的同伴。我的经纪人非常想让我们踏足电视剧领域,这是一种非常大胆、具有独特长篇故事容量的媒介。于是,我交上了之前废弃掉的剧本、小说,还有电视剧的粗略大纲,从此开始准备将《午夜弥撒》制作成一部电视剧集。

我们从2014年开始投标,跟当时差不多十几家电视网络进行了对谈。在会议上我会非常紧张地进行一段长达45分钟、预先排练好的演示。我们打印出弗吉尼亚州丹吉尔市(Tangier, Virginia)的地图,作为克罗克特岛的主要灵感原型,还有很多十字架的照片、各种宗教活动。演示本身也许有些生涩,但并没有什么大问题。然而一家又一家视网络接连拒绝了这个项目。

这就是我在电视界的第一次经历,而且这种经历简直太平常不过了。说实话,这挺好玩的,尽管我们因为没人愿意拍这部剧而倍感失望,能共处一室说上话也已经很让人兴奋了。我们当时还不知道,但往后一切都将时来运转。事实上,当2014年与网飞谈《午夜弥撒》时,坐在桌子另一边的年轻制片人就是布莱尔·菲特(Blair Fetter,曾担任《先见之明》《马男波杰克》《大嘴巴》《后翼弃兵》等剧制片)他没有立刻买下《午夜弥撒》,但几年后我会再次回到他的桌前,桌上会放着另一部叫做《鬼入侵》(The Haunting of Hill House, 2018)的电视剧。网飞会买下这部电视剧,并且将我的人生彻底改变。

在这期间,我从未忘记《午夜弥撒》。2015年,我开始拍摄一部叫做《无声夜》(Hush, 2016)的独立电影,这是我和我那时的女友凯特·西格尔(Kate Siegel)一起编写的。接下来的一年我们就结婚了,并成为了一生的合作伙伴。但那时的我们只专注于忙活这部小小的电影,这对我们两个艺术家和一对情人来说已经非常紧张激动了。

当时电影里凯特的角色需要写出一部小说,于是我们苦中作乐地把《午夜弥撒》安了进去。为什么不呢?这也许是这个故事与银幕距离最近的一次了,不然它将永远都不见天日。(凯特最后在《午夜弥撒》中扮演了伊琳·格林尼,现在看这让我尤其欣慰。)

我们给《午夜弥撒》印了一版假封面。其中还需要拍摄女主角麦迪写书的过程,于是我把废弃的书稿找了出来,把第一章的内容交给了道具组。看到电影中的凯特在她的笔记本电脑上打着字、讲述莱利醉酒驾驶开的那辆豪车车尾上的“耶稣鱼”(Ichthys)时——我总要会心一笑。(小说的开场就是莱利醉驾车祸的详细描绘——那只耶稣鱼现在成为了剧集的第一个镜头。)

《午夜弥撒》全剧的第一个镜头——车子上的“耶稣鱼”Ichthys(一种常见的宗教符号)

《无声夜》中的小说和又一张熟面孔

又过了一年多,到了2016年的十月份,我们开始了《杰拉德游戏》(Gerald’s Game, 2017)的拍摄。在斯蒂芬·金的原著中,主角在故事里被手铐铐住的位置上方有一个架子,架子上摆着几样东西——一杯水,一本杂志,一些小装饰,还有一本书。我立即就知道,那本书应该是《午夜弥撒》。洁西(由优秀的演员卡拉·古奇诺Carla Gugino饰演)要在一处关键剧情中向上伸手够到那本书,丢向一只正在接近她亡夫尸体的野狗。这是一个“眨眼就会错过”的时刻,但是在那几秒钟里,《午夜弥撒》还活着。

《杰拉德游戏》中的书和另一个熟面孔 ;)

一个剧组成员在这个场景拍摄结束后问过我《午夜弥撒》是什么。我笑了笑,说这是我最美好的作品。

我是被天主教家庭带大的。我父亲在马萨诸塞州格洛斯特(Gloucester,Massachusetts)的一个捕鱼小镇长大。后来他离开了那片灰色的海港,在海岸警卫队过起了海上的生活,并带着我们搬到了远一些的地方。我在纽约总督岛(Governors Island)上的圣母海之星天主教堂(Our Lady, Star of theSea)当祭坛男孩。总督岛是个很小的居住区,位于曼哈顿南部八百码外一块172英亩(约70公顷)的区域。我定居时那里是个海岸警卫队基地,在我童年时有两次驻扎在那里。现在这小岛已经荒废了,圣母海之星教堂也已年久失修,但依然看得出是座漂亮的教堂,蜷缩在一个大城市边上的小小岛屿上,却仿佛身处自己独立的小世界。

但我的大部分童年都是在马里兰州的布伊市(Bowie, Maryland)度过的。在这里我在圣庇护十世小学和斯伯丁大主教高中读书,还当过圣心教区(Sacred Heart Parish)的祭坛男孩。我服侍过的大部分弥撒都是在一座现代而庄严的“主教堂”里举行,但我总会被那座“山丘上的小教堂”所吸引——隐藏在林间小径尽头一座小小的古老建筑。

山丘上的教堂建于1741年,那个时代公开崇拜天主教还是违法的。教堂的一部分毁于1853年的一场大火,并于1856年重建。教堂被一片墓地环绕,这可能是马里兰州最古老的墓地之一。在教堂弥撒结束之后,我就会在墓碑之间漫步。我还记得看到风蚀磨损过的古老墓碑,日期能一直追溯到十八世纪。我记得看到过为小孩子立的墓碑,还记得看到过为全家人立的墓碑,全都死于同一年。噢,我能想象出背后那么多的故事。

我是个称职的祭坛男孩——虔诚,好学,有着与我年龄相称的严肃感。我喜欢教堂,每个周日我都学习与合唱团唱和声(我有幸将自己的歌声加入了《午夜弥撒》中出现的唱诗部分,剧中美丽的和声由牛顿兄弟The Newton Brothers渲染制作)但是我还是更喜欢原声民谣乐队在不那么正式的弥撒中所唱的版本。

我的教区在我长大期间经历了几任神父。第一位是个爱尔兰老神父,为人坚忍不拔,然而后来却屈服于阿兹海默症。老神父对病情的逐渐恶化,还有终将被人代替的焦虑,都沉重地在表现在剧集的前期部分。而且我确实记得有时在弥撒上,祭坛男孩不得不搀扶着老神父行动——就像试播集中沃伦说的那样。第二任则是一名年轻的神父,相比之下思想前卫,比较随和,为人风趣尖锐,给人无限的亲和力。

两位神父都善良可敬,认真遵守自己所宣扬的教义,写出过不少振聋发聩的布道,并殷勤地服务教区,一生效力于道德、正直、善良和上帝,至少是在他们能听懂上帝声音的阶段。他们都是好人。震惊了全世界各处天主教的可怖丑闻没有影响到我成长的这个教区,对此我永远感到感激。

我在离乡读大学之前都在祭坛工作,也是在这里我开始发掘天主教信仰之外的世界。我在大学第一年选修了世界宗教课程,这让我大开眼界。我意识到尽管多年以来每周都参加弥撒,尽管这辈子都在天主学校长大,事实上我对天主教知之甚少。我发现自己从未认真阅读过圣经,只是每周在教堂读过那么几段,又或者学校作业要求研读某些选段。但我从未亲自通读过这本书。我决定亡羊补牢,开始寻找上帝。

于是我读完了圣经,并且继续读了下去。如果想找到真正的上帝,那必须各处都要找寻一番。我开始潜心于研究犹太教、印度教、伊斯兰教等等。有几年,我在佛教中感受到了非常强烈的联系,甚至去到洛杉矶的几家寺庙尝试进一步的探索。但最终对我影响最大的几本书是克里斯托弗·希金斯(Christopher Hitchens)的《上帝没什么了不起》(God is Not Great)。接着是山姆·哈里斯(Sam Harris)的《致基督教国家的一封信》(Letter to a Christian Nation)。但我在卡尔·萨根(Carl Sagan)所著的《暗淡蓝点》(Pale Blue Dot)中找到了更多精神上的共鸣。

这么多年的调查让我充满干劲,我对我的童年突然充满了疑问。愤怒是肯定有的,但是同时还有对知识的渴望。我惊讶于世界上不同的宗教信仰之间虽然天差地别,但又离奇地相似……我还惊讶于狂热主义者和原教旨主义者们的脆弱,一种以博爱为基础而发展起来的宗教居然如此轻易就能滋生出仇恨。

而且不仅仅是宗教信仰——我还惊讶于狂热主义者的思想能够渗透并腐蚀任何信仰体系,甚至在科学界内也能轻易出现并扩散。民族主义、政治、媒体……信仰轻易就能被用作武器转而瞄准信众。我们被鼓励去相信一些没有证据的事物——甚至有时是有悖于现实的事物。令我恐惧的是,这种认知失调在某些圈子里会被作为美德而传颂。

我对宗教的感受非常复杂。我对此着迷,又充满愤怒。看着这么多不同的宗教,我既为他们对原谅和信仰的追随感到惊讶和感动,又因他们的排他性、部落主义、还有向着狂热主义和原教旨主义发展的趋势而感到害怕。我认为很多不同宗教中的构想都十分美好,令人振奋……但我也能看到诡异且不可饶恕的腐败。这一类的机构我不会再支持。我只专注于人文主义、理性主义、科学……还有同理心。

同时,事实证明,我还是一名酗酒者。

酗酒问题在我双亲两边的家庭中都十分严重。我的父母在我成长的过程中都分别警告过我可能比想象的更容易受影响。尽管还需要时间接受这一事实,但我在从大学毕业时是个问题严重的酗酒者。

现在回看《午夜弥撒》早期的草稿,我感到非常有趣:很明显是我的酒瘾问题在推动着故事的发展。莱利·弗林,曾经的祭坛男孩变成了无神论者,呆呆地盯着他所酿成车祸中受害者血红的眼睛,呆呆地盯着一个无辜的少女因为他的醉酒驾驶死在了人行道上。这就是我们认识男主角的方式。莱利一直都是个没怎么加掩饰的自我投射,一个除了我自己骗不了任何人的化身,是个许多年来都不肯承认与自己有多少共同点的角色。

我与酒精之间的关系非常不健康。大部分情况下我的过度饮酒没有造成什么严重后果(至少最初是这样的),但是那些少数的情况……道歉的电话和宿醉来得一样痛苦。一旦酒精占据了大脑,我就发现——不止一次地发现——我有着不少自我毁灭的冲动。莱利说过他感觉身体里存在另一个自我,在喝了太多酒之后就会出现的一个破坏者。而我在受困于此时就是这种感受。

我纵容这种事发生太久了,在自我毁灭行为越来越频发时还在否认问题的存在。这让我丢掉了友情,毁了我的人际关系,而且本会夺去我的生命的——甚至更糟,会夺去别人的生命。这一直都是最糟糕的情况,也是为什么我的私人故事——我一直无法完全忘记的故事——《午夜弥撒》的开场会是现在这样。它描绘了我最糟糕、植根于最心底的焦虑:不是我死于酗酒,而是有人因为我的酗酒而死……但我活了下来。

在我写下这些文字时,我已经有三年没有沾酒了,并且对我能在失去家庭、失去职业、甚至失去生命之前认识到自己的问题感到非常感激,所有这些也都在剧中有所体现。那些动荡,悔恨还有羞耻,都被包含在了原谅与信仰的美好之中,并与狂热主义的腐朽相对立。那种在宇宙中孤身一人,挣扎着希望自己有人陪伴的感觉。不容置疑任何事的危险性、善意的脆弱性、还有即使在面对毁灭时,信仰依然坚挺的顽强。

即使在最糟糕的时刻,即使看不见任何光芒与希望——我们依然要歌唱。

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想办法给这部电视剧亮起绿灯——一部对于信仰、瘾症、恢复、救赎、宗教狂热还有原谅的现代隐喻。这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笔艰难的买卖,即使它是一部恐怖剧集。幸运的是,网飞愿意冒这个风险。

《鬼入侵》是一次意料之外的成功。这是一次非常艰巨的制作经历,在很多方面都与《午夜弥撒》截然相反。这部剧几乎要了我们所有人的命。在拍摄期间我掉了四十多磅的体重,每天都像打仗一样,有时仅仅是为了最基本的东西而战斗,而且没有任何希望,也不会被载入史册。尽管最终的成果让我永远无比自豪,这依然是我人生中最糟糕的工作经历。

当电视剧制作完成时,根本没法预测到到它的影响。剧集的走红事实上成为了一个巨大的惊喜。所有人都相当吃惊——网飞、派拉蒙电视部、安培林——忽然之间整个世界都改变了,观影人数一直在上涨,我在电视界的职业生涯——我本以为是见光死的职业生涯——现在变成了可期的未来。

网飞想要签一份承包制合同,这意味着特雷弗·梅西(Trevor Macy)——现在是我在Intrepid Pictures的生意伙伴——我们两个在接下来的四年内只能为网飞制作电视剧。这意味着上面会想要看到更多电视剧,而且这回我们对制作周期有了更多的掌控。这还意味着《午夜弥撒》得到了新生。

有一天我再次与特雷弗还有布莱尔·菲特在桌边坐下,这次在场的还有劳拉·戴拉海(Laura Delahaye),她曾担任《鬼入侵》的执行制片人之一。布莱尔和劳拉一直在积极争取让网飞跟我们签下承包合同,并一直站在我们的立场上说话,最早的几年里也是与我们一同制定议程的。

当头要务当然是《鬼庄园》(The Haunting of Bly Manor, 2020),这部续作是我们与新东家商谈时最被看重的一个项目。但同时要策划的还有《午夜弥撒》。我们都笑话布莱尔几年前居然拒绝了这部剧。但他们两个都很兴奋,现在我们可以继续推进剧集的制作了。《鬼庄园》的制作蓄势待发,我们接下来的几年要稳稳当当待在网飞了。于是,布莱尔和劳拉将《午夜弥撒》带到了彼得·弗里德兰德(Peter Friedlander,网飞美国电视剧本主管)和辛迪·霍兰德(Cindy Holland,网飞前副总裁)面前。在多年的风雨飘摇之后,网飞为《午夜弥撒》亮了绿灯。

《鬼庄园》的写作室在2019年春天开启,坐落于好莱坞蓝克逊(Lankershim, Hollywood),我每天上午都待在这里将剧本打造成型。午饭后我便离开,驱车十分钟到位于卡万加(Cahuenga)的另一间办公室,而《午夜弥撒》的剧本编写就在这个写作室同时进行着。那些在两间办公室来来回回的日子既紧张又令人晕头转向,但我们还是成功地在2019年内将两部剧集都准备妥当了,同年我还完成了华纳公司那边《睡梦医生》(Doctor Sleep, 2019)的后期制作。

《鬼庄园》在2019年秋于温哥华开始拍摄工作。我只执导了剧集中的一集,因为我要为《午夜弥撒》的基础工作进行准备。周末一到我就出门采风,精修剧本,并且为即将到来的摄制工作准备器材。我们计划《鬼庄园》在2020年二月杀青,然后三月份直接开始《午夜弥撒》的拍摄,不浪费一分一秒。

尽管我们努力寻找过,但并没有找到现成的适合作为克罗克特岛取景的居住区。温哥华附近的小岛不是被过度开发,就是过于偏远,让摄制组无法涉足。显然我们只能建造一个克罗克特岛了——每一座建筑,每一条路,每一盏街灯,每一处细节。

我们在《鬼庄园》拍摄期间悄悄地进行着搭建。布景占用了位于里士满加利角公园(Garry Point Park, Richmond)的很大一块面积,并沿着岸线搭建了克罗克特岛的房屋。当地居民对于这些出现在公园正中间的房屋感到非常好奇(还有些许不满),而且我们还要借用当地的渔港来取景。其他克罗克特岛的外围风景是在兰利(Langley)的一家农场上建的,距离摄影棚只有一个小时的路程,在这里还有房子内部的布景。

说实话,我依然为建成的成果所震惊。史蒂夫·阿诺德(Steve Arnold)是我们的产品设计师,他凭空创造出了一片活生生的岛上居住区。电视剧中的每一个元素都是他亲手设计的——原先根本不存在克罗克特岛,都是他创造出来的。走在布景之中,在此工作了这么久之后,我意识到这部剧的真实沉浸感,意识到它是多么与众不同。

建筑布景都建好了,上面的油漆正在晾干。主演们都陆续到来,全部七集的剧本已经进行过一轮朗读活动,大家在读到结尾时都热泪盈眶……一切就绪。

然后整个世界停摆了。

距离开始拍摄只剩几天时间时,新冠病毒让整个加拿大停工了。摄制工作戛然而止,然后网飞那边打来电话,将我们的工作叫停了……但愿只耽误几周时间吧。我还记得边境封锁那天,我在回洛杉矶的飞机上看向窗外。从天空中我能向下看到加利角公园,能看到我们建的建筑,沿着水岸线分布着,我能看到克罗克特岛被抛弃在原地,而我正离它远去。

没人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网飞很可能直接取消整部剧集,把已经花出去的预算报销,及时止损然后继续下一个项目。我们非常清楚,如果想让剧集重新开始运作会花费更多的钱,比原来拨给这部剧的预算多得多。他们还会让这部剧继续制作吗?还是说这个项目命中注定无法完成?

我们等待了一个又一个月。那种不确定性实在令人无法承受,主演和剧组成员们也一定有相同的感受。期间通过很多通电话,还有过很多猜想,但说实话没人知道在这个新的世界里的拍摄工作是什么样的流程。很多时间里我都认定这部剧胎死腹中了,下一次电话铃响起就是这个坏消息降临的时候。

但是在2020年的六月初,一通电话打来,把我们都叫回了温哥华,《午夜弥撒》成为了疫情后网飞推出的第一批剧集中的一员。这简直不真实。我们将成为这个新世界里最先帮助建立新的制片流程的人。我在2020年六月下旬坐飞机返回片场,而整个行业已经悄然改变。

布景还都完好,但经过几个月的风蚀已经有些破旧。几个月的日晒雨淋与丛生的杂草反而让布景的效果更棒了。由于片场上有工作人数的限制,我们加入了【几年前原油泄漏事故导致克罗克特岛衰落】的设定来解释岛上的人口为何如此稀少。这完全是因为疫情,刚开始时群众演员根本无法进入片场,我们也不知道以后情况会不会有变化。但是这也为故事增色不少,克罗克特岛的背景反倒因为这个更深化了。

我们在2020年8月17日开机,比其他剧集要早好几个星期,这样的消息本来能够上头条的。我们就是当时的实验组,我们就是网飞送进矿坑里的金丝雀。我们在实操中学会了如何防控疫情。我们屏着呼吸,每天都在为片场关门而担惊受怕,工作进行时也不敢声张。

但这是我人生中最棒的一次职业经历。

这样的卡司,这样的剧组……我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达到这样的高度,以及对我所代表的意义。这是一段深刻而积极的经历,每一天都是,即使是艰难的日子也一样。 我们在2020年12月15日杀青,而中间没有一次被叫停,没有耽误一天,而在片场时的每一天都像是上天的礼物。

距离我第一次写下车尾的耶稣鱼反射的警笛灯光到现在,一切都改变了许多。我变了,这个世界变了,这个行业也变了。这部剧诞生于一个饱受酒精问题困扰的年轻人脑中,是一种对于宗教组织复杂的愤怒,和对人性中的宽恕与日俱增的好奇。自故事开始后的几十年时间里,这个电影人已经改变了许多,并且以一个告别酒瘾的丈夫、一个父亲的身份开始了故事的拍摄。我们看电视的方式也改变了,这个行业改变了,这个世界已经改变了。

我不像圣经里描述的那样相信奇迹,但我确实以其他方式相信着奇迹。奇迹存在于我们的生活中,有些是我们自己创造的,有的只是发生在了我们身上。为人父母的奇迹,创作的奇迹,成长的奇迹,还有宽恕的奇迹。这部剧就是一个奇迹,我坚信于此。这是个小小易碎的泡泡,撑过了一年又一年,终于在世界剧变的间隙中悄然成型。

我很高兴这部剧能够成真,也很感激所有将这个故事打造出来的艺术家们。我很感谢劳拉·戴拉海(Laura Delahaye)还有布莱尔·菲特(Blair Fetter)为我的项目背书,为我的项目开绿灯,还感谢布莱尔在多年之前剧集还不成熟时果断拒绝了它。我感谢我的妻子凯特·西格尔(Kate Siegel),她拯救了我的生命,创造出了我的尘世天堂。感谢我的全体剧组,他们至今仍是我共事过最棒的一伙人,对我来说已经像家人一样了。感谢我的摄影师迈克尔·费穆格纳瑞(Micharel Fimognari),我看做亲生兄弟一般的人,再一次成就了新的高度,创造出令人难忘的画面。而我真正的兄弟詹姆斯·弗拉纳根(James Flanagan),他和我一样,将自己的童年和全部都投入了这部剧本。感谢我的伙伴特雷弗·梅西(Trevor Macy),作为一名艺术家与主创,多年以来为这部剧的诞生所争取,并与我们一同从零开始塑造这个故事,据我所知这是他的职业生涯中最具挑战性的制作了。

我对许多人都心存感激,无论台前幕后,还有多年以来我曾合作过的人——合作过那么多次,还有为了这部剧献上了职业生涯中水平最高的成果的人,我们互相鼓舞,互相挑战,不断提高对我们所有人的要求。

一个故事有了自己的生命,这既滑稽又美好。在我的经验里这不常发生,但是天啊,它就这么发生了。事实上多年之后我才发现,莱利·弗林——我最不完美的替身——甚至都不是故事的主角。我认为我们试着用宗教回答那两个内心深处一直渴望知道答案的问题“我们该如何生活”和“我们死后会发生什么”。我不知道第二个问题的答案(但我的想法,我的愿望,还有我最大的猜想都写在了这部剧里)但是《午夜弥撒》在这么多年之间帮助我开始面对第一个问题。我希望你能喜欢《午夜弥撒》,我也希望你未来的旅程中会充满爱,幸运和宽恕。

另外如果你刚好在思考这两个重要的问题,请在想到解答时告诉我。我非常愿意听听答案,尽管我可能永远无法得知真相。但在我看来,第二个问题的唯一价值就是它将如何影响第一个问题。

原文地址:https://bloody-disgusting.com/editorials/3684646/deeply-personal-horror-midnight-mass-guest-essay-filmmaker-mike-flanagan/


午夜弥撒Midnight Mass(2021)

主演:扎克·吉尔福德 哈米什·林克莱特 克里斯塔尔·巴林特 马特· 

导演:迈克·弗拉纳根 

午夜弥撒的影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