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中文互联网讨论热度最高的电影无疑是《瞬息全宇宙》。作为小成本的商业制作,本片自北美上映以来,票房与口碑双收。目前,《瞬息全宇宙》在国内的风评下降,豆瓣评分从8.9分降至7.8分。
很多差评都集中在用力过猛、笑话低端、节奏混乱上。也有很多人觉得,影片形式远大于内容,用天马行空的方式讲了一个陈旧的和解故事。《瞬息全宇宙》遭遇争议的另一个原因,则在于它的反叛性和影片落点的脱节。因为风格太怪诞,所以当它用天马行空的话语百转千回地说爱你的时候,有的观众感动,有的观众则感觉到一种落差:它好像还是回归了一种主流叙事,服务于自我慰藉和家庭稳定。
在本文作者看来,《瞬息全宇宙》展示了一首亚裔妇女的失败者之歌,尽管作为商业小成本制作,电影最终还是以自我拯救收场。有意思的是,这场以多元宇宙形式展示的自我拯救,比起弗洛伊德的梦的寓言,更像是加塔利的精神分裂。影片也一再用媒介自反性、坎普等方式视图构建一种独特的视觉和叙事方式,挑战大众的接受范畴,但这种反叛并非没有局限,故而让一部分观众失望。除此之外,作者还将分析近年来北美院线里高频出现的多元宇宙设定及其背后的社会心理成因。
撰文丨雁城
亚裔妇女的失败者之歌与精神分裂症
观影结束,我不得不觉得比起《瞬息全宇宙》,本片之前的译名《妈的多重宇宙》其实更贴近本片所要传递的内核。
“妈的”限定了“多重宇宙”的主体:这是一个围绕着华裔中年妇女展开的故事。她的社会身份是“妈”,是即将离婚的妻子、违抗父命私奔的女儿、中英混说的一代移民,也是北美一家破败洗衣店的老板。
据说成龙拒演此片男主角后,导演和编剧就把故事修改成了大女主剧本。于是伊芙琳(杨紫琼饰)成为了《瞬息全宇宙》的唯一核心人物。影片讲述了这个华裔女人精神崩溃的一天。女儿要出柜、丈夫要离婚、父亲要开生日会、税务局的官员百般刁难……坚不可摧的现实却突然被吊诡的想象劈开。丈夫好像突然魂穿《黑客帝国》,告诉她其实他们都只是多元宇宙里其中一个宇宙的存在。而唯有她能对抗如今侵蚀多元宇宙的黑暗势力。
多元宇宙的帷幕对她徐徐打开:一个宇宙里,她没有和丈夫私奔,机缘巧合成为了电影明星;另一个宇宙里她是厨师,竞争对手更被看好,但实际被藏在厨师帽中的浣熊操控;一个宇宙里,所有人都长着软趴趴的“香肠手”,而她的爱人恰是这个世界里对她横眉冷对的税务局官员;另一些宇宙里,她是戏曲演员,是树上的布偶,是山巅的石头……
在指导下,伊芙琳借用其他宇宙中的自己的力量,抗击黑暗势力的追杀。她同时也得以窥见自己人生的不同可能,而好像每一种都比自己的洗衣店老板版本强上许多。随后来自阿尔法宇宙的丈夫点明了真相:
伊芙琳的特别之处在于,她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她不仅没有获得任何成就,而且还陷入对生活的深深不满之中。这种自我认知的不满体现在她所拥有的多元宇宙的数量上。人们多少都会在失败时进行一些以“If only”为核心展开的想象,但谁也没有伊芙琳想得那么多,所以她的多元宇宙图谱复杂得真像一个星系。所以,这部混乱的喜剧电影有苦得要命的内核。它色调阴郁、打光晦暗、场景总局促在室内(洗衣店和办公室),伴随着混乱如梦境的故事线,无限压迫主人公的神经。
因此和很多人认为本片核心是亲子关系的观点不同,我认为《瞬息全宇宙》从根本意义上是一首中年妇女的失败者之歌。多元宇宙完全以伊芙琳的个人主体为核心展开。一个明显的证据是,在一些宇宙里,她没有女儿,也没有丈夫。
伊芙琳的状态让我想到了这两年大银幕上的另一个失败的中年妇女形象:《爱情神话》里马伊琍饰演的李小姐。李小姐对老白概括完一步错步步错的前半生,说:“得不到最好的,情愿换条路走。”当老白问她这条路是否走得顺利时,她有一句让人印象深刻的自嘲:“下坡路,走得能不顺利吗?”回想起电影开头,李小姐和老白看话剧。话剧演员拖长了声音说:“我在排队,但属于我的那颗糖迟迟没有来。”李小姐旋即流下热泪。有趣的是,影片通过老白的意兴阑珊暗示那话剧并不是一出好戏,但恰好是这么一出矫揉造作的戏,击中了“失败者”的心。
戏越拙,越显得人的共情与脆弱不足为外人道也,就像兜里藏着的一块补丁。很多人认为《瞬息全宇宙》中伊芙琳的冒险节奏混乱、花活儿太多、不知所云。如果不谈技术水平,从象征意义上来说,我甚至能理解这种混乱的必要性:伊芙琳的冒险又何尝不是李小姐代入的那出拙劣的戏?很多伤口的确只能冷暖自知。
作为小成本的商业制作,《瞬息全宇宙》到底没有让伊芙琳在失败中倒地不起,就像《爱情神话》里最后李小姐也回了老白的信息。伊芙琳最终拯救岌岌可危的多元宇宙,实际上也是重塑了她濒临崩溃的自我认知与母女关系。
于是要问,解救她的是什么?有一种高效无虞的回答,叫“梦的解析”:你可以认为伊芙琳其实只经历了一条现实的时间线(可以被称为“洗衣店宇宙”),即她从税务局返回后,放弃整理报税材料。在家庭聚会时替女儿向外公出柜,然后在税务人员的注视下崩溃地砸碎窗户,并最终和女儿和解。除此之外,所有含有打斗、阴谋和多元宇宙的情节都是伊芙琳的梦、幻想、谵妄,折射出她潜意识里的焦虑与欲望。于是,所有不合理都能形成能指,与所指对号入座;所有宇宙的历险都服务于一个目的,即让主宇宙——现实版本的伊芙琳——寻找到爱的真谛。
然而,仅仅如此吗?我却认为,《瞬息全宇宙》最精彩的部分恰恰在于:比起弗洛伊德的梦,伊芙琳更像是经历了加塔利所描述的精神分裂。
加塔利最著名的著作可能是他和德勒兹合著的《资本主义与精神分裂(卷2):千高原》,但其实在这本书之外,加塔利终身都致力于研究精神分裂。在《混沌互渗》中,他从巴赫金的理论出发,声称“主体性是复数的和复调的”。和弗洛伊德学派的意识-无意识、主体-对象、所指-能指的二元论不同,加塔利的无意识拒绝被一种建制的、共识性的、科学的“集体装置”所收编,而应该是一种“重叠了多样的主体化叠层,也就是具有可变的外延与融贯性的异质性叠层”。因此,这里我们谈论的精神分裂研究并非病理学意义上的残缺,而是哲学和美学层面象征,它昭示着一种倾向:把主体性向多样性充分敞开。
《瞬息全宇宙》中的多元宇宙恰好就近乎于这样一种去中心化的复调式结构。与其说有一个“主宇宙”作为根源性的存在,而其他宇宙的伊芙琳是她的自我投射,我们不如说所有宇宙中的伊芙琳,共同构成了她的自我。伊芙琳的多元宇宙,或者说精神分裂,展示了一种“自创生”的主体性生产:和“它生产的”机器(生产除自身之外的其他事物)不同,“自创生”的机器连续地孕育和规定它们自己的组织和它们自己的界限。尽管篇幅上有长短侧重,每个伊芙琳的宇宙其实毗邻而居、平等存在。
当伊芙琳做出旁人眼中仿佛精神病患的离奇动作,以获取其他宇宙中自我的能量时,不同的主体就建立了一种流动的联结。需要注意的是,这种力量的借用并非单方面作用于“税务局宇宙”中。相反,伊芙琳在一个宇宙中的表现并非孤立,而实际上呼应着其他宇宙中的自我行为:伴随着她在税务局里的打斗,“厨师宇宙”中的伊芙琳失手把酱汁泼在了顾客身上,“香肠宇宙”中的伊芙琳和伴侣开始争吵,“川剧宇宙”中的伊芙琳在舞台上走音失声。
这些让“税务局宇宙”的伊芙琳艳羡不已的光鲜自我,也纷纷显露出背后的裂痕。与其说这些裂痕都是由“主宇宙”的打斗造成,不如说任何版本的幸福生活都难免与伤痕如影随形:“厨师宇宙”的职场竞争,“香肠宇宙”的中年情感危机,“演员宇宙”中的孤独与遗憾……
伊芙琳的行动完全是解域的,尤其是在她选择如同女儿一样“暴走”之后。她打破了“存在之域”的边界,让主体向不受坐标控制的“无形世界”全面展开。这也如影片标题Everything Everywhere All at Once所暗示的,所有时空的一切都是同时发生的,而不受先后顺序和因果关系支配。
所以,《瞬息全宇宙》的结局打动我的地方,并不是母女在洗衣店外的剖白,而是在不同宇宙中的伊芙琳都做出了不同的行动,去追求同样的目标:保持善良,去寻找生命中的爱和意义。她们帮助同事追车挽救浣熊、听自己的伴侣用脚弹奏一首钢琴曲、和旧情人更是和自己的过去和解……与其说“洗衣店宇宙”的伊芙琳是所有宇宙的主轴,不如说这种存在危机与自我赋能成为了多元宇宙的融贯线。
这些不同宇宙的碎片就如加塔利所说,形成了一首“存在性迭奏”(ritournelle existentialles),它包含着来自不同世界的存在论意义上的和声、复调、对位、节奏和合奏。而《瞬息全宇宙》仿佛就起到了这样一种诗学的作用:它在宽泛的意义上“重构主体化的那些认为稀少的、再奇异化的世界”。也正是在这个“自创生”的解域活动中,多元宇宙叙事完成了电影内外,对于伊芙琳、乔伊,以及观众的启发与拯救。
过度与僭越:非必要本身就是一种浪漫
目前,《瞬息全宇宙》在豆瓣上的评分从8.9分降至7.8分。很多差评都集中在用力过猛、笑话低端、节奏混乱上。也有很多人觉得,影片形式远大于内容,用一个天马行空的方式讲了一个陈旧的和解故事。除了反感和失望外,还有一种情绪叫困惑:有人在场景的切换之中完全失去了对叙事的理解。
虽然有一枚苦涩的内核,《瞬息全宇宙》确实把自己包装成了一出高速切换的热闹荒诞戏。除了所占篇幅较多的“洗衣店宇宙”“厨师宇宙”“演员宇宙”等,在接近尾声处影片更是把更多光怪陆离的宇宙通过高速切镜直接砸在观众脸上。在很多宇宙里伊芙琳画着更加离奇的妆,在一些宇宙中她甚至不以人形存在。
所以有人说,很久没有见过这种完全打碎你的时间认知的电影了。据主创说,他们把原本只能承载200页剧本的电影时长里塞进了300页的内容。这高度压缩的信息密度逼出了信息爆炸时代人们面对信息过载的迷茫。而我们现在看到的两个多小时的版本甚至已经经过了多轮删减。连剧组人员都会和导演说,我们已经拍过太多够奇怪的场景了,但这个场景还是太怪了。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我能理解《瞬息全宇宙》在最近一周的风评下降。除了文化差异,这部电影的很多花招在大银幕上会更奏效,比如伪结局,即在中途突然插入一个影片尾声的字幕。据说在北美放映时,这招屡试不爽。几乎每次都会有观众站起来离场。有部分观众因为不好意思退场再返回座位,还会在过道站着看完电影。
这种信息轰炸和媒介游戏导致的迷失体验,倘若不在一个封闭的、黑暗的、集体性的场所发生,而是在晃一晃鼠标就能查看进度条、也能随时暂停的电脑屏幕上出现,效果显然会大打折扣。有意为之的迷失体验,就会变成对“这电影有完没完”的不耐。
此外,《瞬息全宇宙》这种夸张的视觉风格,乃至有些矫揉造作的低级笑话片段,也像是一种坎普(camp)文化的体现。片中,乔伊在平行宇宙中所扮演的大反派角色,其高饱和度的撞色装扮、头上顶个贝果黑洞的夸张造型,都明显受到坎普风格的熏陶。关于坎普的讨论,最开始是在苏珊·桑塔格的《关于“坎普”的札记》中出现。在苏珊·桑塔格眼里看来,坎普的实质在于“对不自然之物的喜爱”,一种能把“严肃之物转化为琐碎之物”的活跃而旺盛的感受力。
简单来说,坎普“几乎是一种糟糕的艺术”。它伧俗、粗野、轻浮、过度、冒犯。坎普不只是反讽、讥讽——苏珊·桑塔格认为这是传统而一本正经的严肃手段——它真正的技巧在于戏剧性。所以你看到Jobu Tupaki拿着两根造型不可描述的香肠进行打斗,并不直接对任何范式或价值观进行嘲讽,但一种冒犯感和视觉冲击力无需解释就直冲观众面门。这当然是可怕的一幕,要不然在北美公映时,这就不会成为一个保守观众集体离席的节点。但就如苏珊·桑塔格指出的:
“坎普的最终生命:它之所以是好的,是因为它是可怕的。”
“坎普的关键之处在于废黜严肃。坎普是玩笑性的,是反严肃的。更确切地说,坎普与‘严肃’建立起了一种新的、更为复杂的关系。人们可以以严肃的方式对待轻浮,也可以以轻浮的方式对待严肃之事。”
很难忽略的一点是,坎普爱好者不一定是酷儿人群,但坎普风格和酷儿文化的交织甚深。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乔伊,或者说Jobu Tupaki,在这部电影中成为了一个行走的坎普符号。乔伊和母亲的直接矛盾就源于她的酷儿身份。这说不上是个新鲜的话题,即使在北美华裔文艺作品中,以此为核心的佳作,也能追溯到《喜宴》和《面子》。但当坎普文化引入华裔背景的代际斗争中,这种鲜明的风格进一步可视化了横亘在血浓于水的两代移民之间的语言、价值观和文化背景之差。
看起来热闹非凡,坎普其实更深地挖掘了在本文第一个部分中提出的,影片苦涩的内核——失败者之歌。如苏珊·桑塔格所言:“当一个人意识到真诚不够时,他就会为坎普所吸引。真诚也可能是肤浅平庸和思想狭窄。”乔伊之所以在多元宇宙中以坎普的姿态大杀四方,正是因为她对生命中的严肃之物失望:小到成绩单,大到亲情、家庭,甚至生命本身。于是当她把这一切都放在“贝果”之上,它们都止不住地沉沦。没有什么是重要的,也没有什么拥有意义。这时候,一个充满诱惑力的问题出现了:如果放在贝果上的,是“自我”,那么会发生什么?
这时候,《瞬息全宇宙》展示出了可能最浪漫,也最脱离实际的设定:她让乔伊的坎普撞进了伊芙琳的多元宇宙。虽然她们身处一种糟糕的亲子关系,这几乎是一场非常残酷的,以毁灭对方的自我为终极目标的斗争,但存在主义的危机从一开始就不只是发生在女儿乔伊身上,而根植于伊芙琳体内。她一度无法说服女儿放弃那只黑色贝果所象征的自我毁灭,正是因为她的自我怀疑并不少于对方。
所以最后伊芙琳给予乔伊的不是爱的感化,而是理解。她最终也没有阻止石头形态的乔伊落下山巅,而是选择随她一同坠落。在洗衣店前的和解戏里,伊芙琳说的最后一句话,恰好是认同了乔伊的观点:“没有什么是重要的。”没有什么是足够严肃,而不允许戏谑的。在此基础上,反而更可能活出虽糟糕但健康的人生。
你或许会说,这么简单的一个故事,为什么不能在一条时间线上,把所有的话说明白呢?我却想到这个被“非必要不___”限制住的春天。它让我更深地意识到:过度和僭越是一种非必要的浪漫。而非必要本身,其实就是一种浪漫。
反叛的局限与平行宇宙的通货膨胀
《瞬息全宇宙》遭遇争议的另一个原因,也在于它的反叛性和影片落点的脱节。因为风格太怪诞,所以当它用天马行空的话语百转千回地说爱你的时候,有的观众感动,有的观众则感觉到一种落差:它好像还是回归了一种主流叙事,服务于自我慰藉和家庭稳定。
在这个角度上,《瞬息全宇宙》的确近似于前阵子上映的《青春变形记》:同是以东亚移民家庭为背景,一边是哪怕我穿越了整个宇宙追杀你,我也爱你;另一边是哪怕我变成巨型小熊猫把体育场砸得稀巴烂,我也爱你。只不过R级质感的《瞬息全宇宙》,难免要比卡通画风的《青春变形记》给观众带来更大的落差。
但我也不认同这两部电影有着同样的内核,因为诚如上文所说,《瞬息全宇宙》本质太苦了。《青春变形记》的主角梅梅毕竟是个青少年。不是说青少年没有真挚的烦恼,而是她在人生的成长期,困惑和彷徨来自于“想要做点什么,但这世界/学校/父母/家庭责任不让我做”。所以当她坚定了内心,也获得了父母和朋友的支持,这个世界的大门就毫无保留地对她展开。
但在《瞬息全宇宙》中,无论是伊芙琳,还是还年轻的乔伊,她们都已经进入了一潭死水,认识到“无论怎么努力,我都只能到此为止了”。而且这认知之坚不可摧,在电影最后也没能被改变。相反,电影拍了两个多小时,就是要让你把这句话说出来。换句话说,是要你“认命”。建立在这种残酷认知之上的和解,尤其是自我和解,叫做“置之死地而后生”。
《瞬息全宇宙》还容易让人联想起的另一部电影,是同期上映的《奇异博士2:疯狂多元宇宙》。结合2018年上映的《蜘蛛侠:平行宇宙》、2019年的《复仇者联盟4:终局之战》和2021年的《蜘蛛侠:英雄无归》,不难发现多元宇宙高频出现的身影。虽然绝不是这几年的发明,但多元宇宙绝对已经成为了近些年超级英雄电影,或者说商业电影的一大热门题材。
从这种多元宇宙的“通货膨胀”中,我认为我们可以读出两个讯号:
首先,商业电影的平行宇宙化体现了当代社会人们对于媒介游戏的乐此不疲。一个宇宙早已不能满足我们对于传奇的渴望,于是不仅要有前传、后传、外传、同人,还要在一个故事里把它们全部串联起来、构成多元宇宙。像《蜘蛛侠:平行宇宙》和《蜘蛛侠:英雄无归》都利用不同媒介中蜘蛛侠形象的交互,激起粉丝的观影热情和情怀。
虽然《瞬息全宇宙》是独立的影片,而非蜘蛛侠这样有经典历史形象可供援引的成熟IP,影片中仍然出现了一系列经典的流行文化参考,从《花样年华》式打光下男女间的互相剖白,到丈夫Waymond的武打动作中遥遥致敬的成龙宇宙。这其实也是后现代文化的一种特征:玩法比内容重要。或者不如用加塔利的话说,表达形式和内容之间不再有对立和区隔。所以虽然《蜘蛛侠:英雄无归》的剧情本身遭遇差评,但电影还是依靠结尾处的三虫会面引发了巨大的话题度和票房狂潮。
其次,多元宇宙也象征着人们的一种逃逸心理。受到疫情、阶级矛盾、种族矛盾和国际环境的影响,人们越来越感觉生活的空间和发展的可能性受限。也就像是《瞬息全宇宙》中展现的,我们在挫败中开始倾向于通过一个个“If only”开头的设想进入另一个可能性的幻想当中。当然,《复仇者联盟4:终局之战》以及更早之前的很多超英电影都展示过通过一台时光机穿越到过去、拯救世界的幻想,但《瞬息全宇宙》把多元宇宙的设定套用在一个普通人而非超级英雄身上,就更加体现了这种逃逸自救心态的迫切和泛滥。
篇幅所限,在这篇文章中我没有再聊《瞬息全宇宙》作为华裔电影的意义,以及其对于东亚身份的展现。在我看来,这部电影在基本尊重文化特点的基础上,还原了一种共性的人的困境,而这种共性其实超过了身份政治层面上的特性。这也是为什么,这部电影在北美和国内都收到了不错的口碑,以及在浏览对于这部电影的讨论时,我没有看到我想象中那么多的围绕身份政治的口水仗。
毕竟,只要你凝视过自己对于生活的不满,进行过一些以“If only”为开头的设想,就大概能理解这个失败的中年妇女,以及这样一个真相:也许所有人光鲜亮丽的生活,都毗邻着一百个平行宇宙,并且藏着一块属于自己的补丁。
本文为原创内容。作者:雁城;编辑:青青子;校对:贾宁。题图素材来自电影《瞬息全宇宙》海报。未经新京报书面授权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