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紫琼女士和《瞬息全宇宙》一举斩获的七个奥斯卡奖项,重新吸引了国内社交平台对于美国电影的讨论。一方面,由于国际局势变化、受疫情影响导致的全球电影行业的萎缩和外国影片引进的减少,奥斯卡奖项和美国电影在中国市场的影响力和讨论度在最近几年有所下滑。另一方面,受到“政治正确”倾向影响的美国电影和奥斯卡奖项日渐聚焦种族、性向等敏感话题,似乎有忽视了电影本身在艺术、叙事的突破的倾向。也因此,近几年,美国电影的口碑和存在感在国内市场大大下滑。
而使用了亚裔主角的《瞬息全宇宙》似乎在政治正确、传统美国电影、web3.0时代之间寻找到了一种微妙的平衡,重申了美国电影在世界电影舞台上不可替代的重要地位,同时也为世界电影艺术的发展探索出了更多的可能性。
下面,让我们一起来看看《瞬息全宇宙》里到底有什么?
宇宙在跳跃
电影的开头展现了一个亚裔家庭鸡飞狗跳的生活,伊芙琳和韦蒙是一对亚裔移民夫妻,在美国经营着自助洗衣店,由于经营混乱,他们不得不整理各种单据,以应对税务人员的询问和审查。伊芙琳是个要强又有很强控制欲的中年女人,她忙忙碌碌又时常抱怨,没有一刻停歇。韦蒙是个和善又软弱的男人,他苦恼于妻子没有空闲与他交流,在筹划着用离婚吸引妻子的注意。夫妻俩有一个叛逆的女儿乔伊,从学校退学,还交了女朋友,并且还一心要将女友介绍给年事已高、从家乡来美国探亲的公公。
拥挤的镜头里勾勒出层出不穷的家庭琐事和永远无法实现的沟通,一个彼此相爱又彼此伤害、互不理解的亚裔家庭(这么表述是因为我没看出来这个家庭到底来自亚洲哪个国家)展现在观众面前。按照传统美国家庭电影的套路,突发的生活变故将让家人们重新审视、梳理生活,在慢下来的节奏中重新感受彼此的陪伴与爱,最终重新理解家庭的意义。然而,《瞬息全宇宙》却用了倍速的方式,将观众从一团乱麻之外拉入了多重宇宙版本的、加倍加速的一团乱麻。
身处在生活漩涡中的伊芙琳突然被拉入了一个更深的漩涡——多重宇宙,一个来自阿尔法宇宙的韦蒙告诉伊芙琳,一个叫乔布·土巴卡的反派建造了一个黑洞,黑洞将改变和破环所有宇宙,而这个宇宙版本伊芙琳就是他找到的超级英雄。伊芙琳必须通过宇宙跳跃,从其他宇宙版本的伊芙琳身上学习各种特别技能,来和反派作战。就这样,一个普通的中年女人突然摇身一变成为了被赋予拯救世界命运的英雄主角,踏上了觉醒、成长、决战的英雄路径。
就这样,伊芙琳在不同宇宙分支中的自己身上来回跳跃,在瞬息感受着在任何地方成为任何人的荒诞体验,在其他时空里她是领袖、是明星、是厨师、是推销员……但任何体验都只是瞬息,只有近处的反派斗争和即将到来的税务审查才是眼前的敌人。
在令人恍惚和错乱的闪回中,电影突然从家庭片变成了科幻片,在打斗中又变成了动作片,在有意识的恶搞剧情中又拥有了喜剧元素,再加上同性元素、移民文化融合、身份认同、哲学讨论、人生意义探索,电影浓稠地仿佛倒入了所有美国电影的元素,让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
电影的前2/3是一场前所未有的视觉盛宴,导演以娴熟的拍摄手法在短短的几十分钟里展现了叙事、电影类型、镜头、时空切换等各个维度中前所未有的信息密度。可以说《瞬息全宇宙》是美国商业大片视觉效果的集大成者,又是美国故事片传统元素的融合升华者。
无论是人物设定、多重宇宙的切换,还是美国电影传统元素的叠加使用,《瞬息全宇宙》都探索出了令人耳目一新的成果——英雄主角可以是普通的亚裔中年女性,故事可以在时空宇宙中的任何地方发生。《瞬息全宇宙》再次用人类没有边界的想象突破了电影人、电影观众的认知——无论科技和艺术如何发展,电影艺术的创意永不会枯竭。
人类在相爱
尽管《瞬息元宇宙》在电影创意和外在表达上大大拓宽了电影艺术的边界,但在故事内核上依旧讲述了一个传统的美式家庭故事。
在超级英雄伊芙琳拯救世界的征途中,她渐渐发现宇宙的反派竟然是自己的女儿乔伊。这一刻,母爱战胜了一切场外因素,故事从英雄对抗反派瞬间转变为母亲拯救女儿。电影在石头宇宙中,石头版的母亲与女儿的对话中展现了一切危机和痛苦的来源——一个并不特别的东亚家庭关系造成的成长悲剧。
缺乏沟通、理解的家庭关系,让女儿即感到爱,又感到伤害,加上二代移民身份带来的独特社会角色体验,她产生了许多亚裔小孩在美国社会中的困惑:存在与死亡的意义,世界和生活变得虚无,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让她想要逃离、又想要放弃。
在故事的最后,伊芙琳依旧使用了美式家庭片的杀手锏,终结了女儿的无助与恐惧:我可以成为任何人,去任何地方,但我还是想和你在一起。
伊芙琳也理解了丈夫的温和并非软弱:他的善良,不是天真,而是他面对世界的方式,必要且需要。
爱是人类永恒的话题,对于电影也是。
尽管《瞬息全世界》上天入地,成功突破电影艺术的某种边界和可能性,但在表达爱,呼唤爱,歌颂爱上和传统的美国家庭片并没有什么不同。
《瞬息全宇宙》的这种选择落入俗流了吗?
在观看电影时,正逢GhatGPT4发布,所有人都在讨论科技将如何颠覆世界。但作为一名“科技保守派”,我始终认为无论科技如何发展,有些东西是无法被AI取代的,也许是人类没有边界的想象力和创造力,也许是人类伟大却朴素的情感。
在《瞬息全宇宙》里我似乎也找到了这样的共鸣,妈妈在任何地点可以成为任何人,但妈妈永远选择女儿。
电影的意义,也许正是不断探索宇宙的变化,却用变化描摹那些不变的人类的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