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为现代”的问题或者已经不成问题；这是指，已经有相当多的学者给出了自己的答案。按照我导的说法，“现代，就是一种机制，就是革命，革革命，咯咯咯咯……” 她从竹内好、柄谷行人、詹姆逊、保罗德曼那里吸收营养，内化为了自己的理解。我相信我导的概括是正确的；但也正因为她的概括是正确的，所以我认为大可全盘接受，无需多言；也因此，“何为现代”的问题也就没有过多讨论的必要。

而我所感兴趣的，却是“何为当代”。

当代人生产的文学、电影、动漫、游戏，毫无疑问是当代的产物。一百年后的人回顾今天，自然会有把握这一时代特征的想法。我们这个时代可以说是真正意义上的“大众时代”。这和本雅明的时代不同。本雅明笔下的大众与人群只是出现就给他带来了极大的震动，难以想象，如果这些大众突然张嘴发声，所有芜杂的声音汇聚成为嗡嗡嗡的一片，本雅明是否会当场震惊得疯掉？

但我们这个时代就是如此。真正意义上的大众时代伴随着智能手机的普及而来，推特、油管、B站、微博以及抖音、微信，它们的出现使得每个个体都拥有了发声的权力。任何地点、任何时间，地球上的任何人都可以串联在一起，交流或是争吵。尽管发达国家、发达地区依然在智能时代占有舆论主动权，但是，谁也无法阻止地球另一端的某个小山村的村民浏览今日的头版头条并在留言区进行评论。沉默的庶民不再沉默，我不需要其他人来替我发声。

这当然是好事。但是，分歧随之而来：上海人在网络分享的日常与大凉山人分享的网络异常可谓是天壤之别，可二者完全可以同时出现在B站的首页。世界以其真实的面貌呈现在我们面前，那就是混乱与芜杂。

智能手机出现之后，概括时代的能力就消失了。因为无数多的信息涌现在网络上，我们无法掌控，无法概括，我们只能承认它的混乱。可是，我们依然要表达自我，依然有将混乱的东西体系化的欲望。这是一种本能，对混乱无序进行阐释这是刻在人类基因里的本能；正是凭借概括、总结规律，人类才走到了今天。如何展现、归纳、概括这种混乱无序？这是摆在所有当代人面前的难题。

《瞬息全宇宙》在我这里不会得高分。七分上下足够了。我第一遍是倍速看完的；第二遍是在影视课上和同学们一起看的。但我这两遍看下来的一个基本感受是相通的，那就是欣喜。它有在努力地概括当代。它的故事是老套的，主题也不新鲜，母女和解的大团圆结局显得刻意僵硬，对存在意义的追问也不见有多么深刻，甚至于，它的形式也不见得就有多么新颖。平行宇宙的设定多早之前就有了。

但是，它展现了鲜明的欲望，即直面当代、把握当代的勇气。它用无穷无尽的元素，飞速混乱的剪辑，跳跃闪烁的意识，以及天马行空的奇思妙想来试图把握当代。我感到欣喜，在某一瞬间我甚至感觉它是多种网文类型的集合。都市、武侠、修真、科幻、剧情、艳情……它糅合了无数类型，它就像那个bagel，坍缩而成一个黑洞。可这恰好又和我们这个时代类似。

当代就是一个混乱芜杂的bagel，什么都有，却又什么都不是。每个人都在它面前无能为力，可若任由它suck你，吞噬你，你就会真的成为一具行尸走肉。没有信仰，没有意义，我们找不到一个能支撑我们的牢固点。这当然也是现代问题的延续，但也可理解为是温饱之后人类所必须面对的问题。抵抗虚无的方法归根结底其实是不存在的，但是，一个彻底的虚无主义者理应对虚无本身感到一种虚无感。

虚无是无解的，这既是当代人的存在难题，也是整个人类的难题。问题的解答留待哲学，但如何表现问题，如何使更多的人思考这个问题则需要文学与电影。

至少在表现问题层面，《瞬息全宇宙》做出了有益的探索与尝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