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20-01-17

性爱自修室第二季:禁忌在童话中消散，性爱的背后是爱与尊严

性爱并不会使我们变得完整，那你原本怎么会破碎不堪呢？
剧评更新至S01E08，S02待更
在今天，也就是2020年1月17日，期待了一整年的《性爱自修室》第二季终于就要开播，虽然想要即刻刷完的欲望是如此强烈，但依然舍不得在一天内看完，Netflix，是那么让人痴狂又让人愤恨。总是怕看着看着就没有再写剧评的动力，所以在第二季开播之前，想先写一些对第一季之前来不及记录的感受，也为第二季留下能够用来憧憬的空白。
在等开播后写第二季的感受之前，我想试图先回答几个在看第一季时问自己的问题：剧集如何体现女性主义？在异性恋角色占绝大多数的群戏中，LGBT元素如何被融入又怎样参与建构主题？在盈溢着情色意味的大尺度的剧本之下，《性爱自修室》又如何处理现实与虚构之间的张力？一年后，我多了一些想法，却依然没有确切的答案。
第一，《性爱自修室》如何体现女性主义。如果要列出近三年（2017-2019）让我最印象深刻的优秀的“女性主义”美剧（当然，这个标签本身未必恰当），那么我个人会选择这五部：《使女的故事》（The Handmaid's Tale，2017-）、《我的天才女友》（My Brilliant Friend，2018-）、《大小谎言》（Big Little Lies，2017-2019）、《姿态》（Pose，2018-）以及《性爱自修室》（Sex Education，2018-）。如果看过的读者会有这种体验：前四部是否体现女性主义的问题几乎是毋庸置疑的，因为无论是行走在罪恶的基列国的使女们，还是出生在那不勒斯黄沙漫天的小镇的莉拉和莱农，还是美国西海岸中产阶级的母亲们，抑或是纽约地下舞厅的跨性别女性，她们或被压抑，或浓烈地生活，或处于贫穷的晕眩中，或义无反顾地抗争；它们将摄影机对准女性的苦难和喜悦，女性是影片群戏中的主角，因此其主旨的指向往往鲜明且让人易于领会。
但是，《性爱自修室》与这四部剧集不同的是，它以喜剧化的戏谑的方式呈现了英国一个学校中的高中生的生活，它的主角并没有固定的界限，而是选择向观众呈现一个大规模的而且可扩张且易于改变的群像，其中角色的性别构成基本均衡。在这样的剧本架构之下，影片如何脱离传统的视觉快感和男性凝视？在这里并不是说剧集中不存在性唤起和叙事快感的安排，而是指它相对于其他电影或剧集更平衡地处理了男性凝视和女性凝视的关系，剧集展示了男性和女性之间平等相待、互相尊重的友情和亲情，并且关注女性和其他边缘人群如性少数群体的共情和默契，同时也没有忽视不同的性别角色之间的权力关系。而又如戴锦华老师所理解的，女性主义并不等同于女人主义，她所理解的女性主义是某种包容差异的乌托邦冲动：Maeve在流产时遇到反对堕胎者的骚扰，但是Otis并没有粗暴地像路人那样辱骂他们，而是对他们的想法予以包容，并试图用自己的行动去修复他们两个正在面临危机的亲密关系；尽管对反堕胎者的观点并不认同，但也不应以此为由对他们进行人格侮辱（我觉得自己有时似乎并不能做到这一点），剧集想告诉观众，包容差异并不是向传统妥协，而是尊重他人有拥有与自己不同的观点的权利，在这个意义上，看似极其前卫的《性爱自修室》其实并未有“指责”性保守主义者的意图，而是在尊重其人格尊严的基础上力所能及地让持保守观点的人更接近于现代，这是一种沟通而非对立的姿态。这是戴锦华老师所构想的包容差异的女性主义乌托邦的初衷，也是我们所处的这个时代，这个立场先行的分裂的大气候下所稀缺的文化态度。
一个事实是，《性爱自修室》是许多主演的处女作，但是他们的表演是如此的浑然天成。另一个事实是，在剧组的核心岗位——包括制片人、导演、编剧和选角导演等，女性电影人占比半数以上。
第二，在异性恋角色占绝大多数的影片群像中，LGBT元素是如何被融入又如何参与建构整体主题的。第一季出现的性少数群体的主要角色其实仅有Eric、Anwar和Adam以及陷入性爱危机的Lucy及她的女朋友，而之于Adam我们在最后才知晓其真实的性取向。将影片描述成一个“近乎童话的LGBTQ世界”未必完全恰当，因为Eric的出柜之路并不坦荡，他严厉的父亲曾经发现他和原来爱慕他的Lily在房间一起看成人影片，其实他的父亲是一直知道他的与众不同，但是作为依旧传统的家庭，他不希望儿子是同性恋，更不希望是“不那么像男人的同性恋”，但是最后我们看到，Eric的爸爸选择理解并支持自己的孩子，在Eric穿着华服走进舞厅前，父子深情地拥抱。同时，作为Eric最好的朋友，Otis丝毫不介意与Eric一起参加变装舞会，但是由于一些原因，他未能兑现承诺，两人的友情也因此出现裂缝，但是经历了这样的危机之后，两人在舞会上的和解更让人感动。性少数群体已经争取了半个多世纪的“权利”，其实这些权利中是与所有人——包括性少数群体也包括性多数都相关的，是不可剥夺不可让渡的平等的尊严。尊严与爱，是Otis和Eric用历经困厄而愈加坚固的友情以见证的无关性取向的青春宣言。
第一季中还有一个让我们印象深刻的角色是Lily，一个具有“完美的性幻想”的女生，她的房间布满了章鱼的触角和那些画在画布上的古怪的性幻想对象，她曾试图与Eric发生关系，但在得知他喜欢男生之后，两人成为默契的姐妹。她以及Otis两人对性爱的渴望和焦虑是青少年普遍的心理状态，在两人骑着自行车冲下山坡时，他们忽然明白没有生活没有性爱也可以很美好，这是性解放的真正话语，性解放并非强迫所有人采取性开放的态度或鼓励青少年发生性行为，而是将性作为选择的权利交还给个体本身，无论是否选择、选择怎样的性的对象或有怎样的性的幻想，个体尊严都不会因为性爱的有无而有损丝毫。
第三，在性爱和大尺度的表层之下，《性爱自修室》如何处理现实与虚构之间的张力？看完第一季后的感受大致可以分为两种心情，一是欣喜，一是失落，欣喜是有电影人为我们建造了这样的一个乌托邦世界，失落是想到现实生活——不论是在哪个国家，距离这个虚构的校园依然是如此遥远。在被界定为“后性解放时代”的英国和美国，尚且对性爱存在诸多的误解和偏见，对女性、性少数群体、有色人种、堕胎者等等的弱势群体的歧视和仇恨依然横行，遑论我们所生活的“性”依然被视为文化禁忌的这片土地。
剧集呈现的是美好的梦幻般的青春校园爱情，却并没有回避那些普遍存在于青少年当中的尖锐的社会问题，例如意外怀孕的Maeve不得不去堕胎诊所进行人工流产，即使在手术前所有人都强装欢乐，但是内心的挣扎和痛苦是如此的强烈以至于恐惧和自责的泪水无法自控，幸好有那个阿姨牵起Maeve的手，有Otis陪伴Maeve回家，青春的伤疤虽然疼痛，但是所幸，爱与温柔能够治愈创伤。
当然，虽然《性爱自修室》对依然强势的保守主义和激进的性解放运动均采取包容的态度，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它不具有自身的立场和诉求，整个第一季最让人动容也是整部剧的宣传标语的段落出现在第五集的末尾：“It's My Vagina”，通过这个段落，剧集想要传达的其实是在现实生活中，无论是恶意的还是无意识的，基于“性”对他人的羞辱仍然广泛存在，剧本以这样一个童话般的完满的虚构，将尊严带回现实生活，因为只有尊严能够将那些羞辱和污名击溃。
在现实与虚构之间，我们终于发现，原来大尺度与性爱只是伪装，讳莫如深的文化禁忌在乌托邦中烟消云散，爱与尊严是他们竭力的深情的呼喊。
第二季即将开播，看完后会继续接着上面写。预告里的文字简单而又真诚：Life is Hard，Love is Messy, Messy is Normal。我渴望继续倾听他们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