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8-05-13

花神咖啡馆的情人们:关于同性爱，波伏瓦和她的情人们

高潮即结束。《爱神咖啡馆的情人们》这部电影的结尾即高潮。它最伟大的微妙之处在于技巧地讽刺了萨特的割裂了人的整体性的存在主义哲学。言下之意，它衬托出波伏瓦对人性，特别是对“第二性”即女性的整体性的理解。女人，不得不依附在一个男人（萨特）之下以寻求其精神与物质的独立性，即（在那个时代）波伏瓦只有在萨特的‘庇护’下，才可能过上以写作为生的生活，或者说，她的关于第二性的哲学观才可能受到注意（并不一定是认同,要知道，波伏瓦是在多年以后才被人承认是哲学家）。但作为女性，她又极渴望被爱，在精神渴望找到一个爱的归属，所以她在死后，仍戴着美国男人给她的戒指。
女性的整体性在于她的独立性。波伏瓦的《第二性》就是对女性的整体性（生理、心理、性、爱）的分析，她对男人，对女人，对爱、对社会、对阶级的体验，特别是对同性爱的体验，是完成这部书的重要基础（何以通过同性爱而体验到一个人的整体存在性？这也许是另外一个话题，如果不去读她的书，这将的确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或者说，萨特的存在哲学为她写成这本书提供了一个方法论，就是通过个人的体验，去感知世界，感知个体的独立存在。但最具讽刺的是，无论是她所处的时代，还是在现行的社会风气和传统下，女人很难实现这种独立的整体性。试想，人们会如何看待一个不结婚的女人，男人又会如何看待一个不需要男人就能达到高潮的女人呢？不仅如此，女人自己本身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上也很难实现这种独立性。波伏娃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她在能给予她精神独立的萨特与能给予她爱情的美国人之间，很不情愿地选择了前者。波伏娃的人生之路，凝缩着任何一个女人必经的人生选择。
不错，在这部电影中，萨特就是一个背景和衬托。个人实在不大看得懂萨特的存在主义哲学，但就其所选择和认同的生活方式看，也许可以粗略了解这种哲学的状态。不得不说，这种存在哲学是极其自私的，是割裂了人的整体性，或是说人性，来实现其极强的占有欲、控制欲和傲慢。（这一哲学在中国上世纪八十年代很是风行，这也完全可以理解。在经历过一切大公无私的社会主义大跃进和大发展最终闹得思想荒芜虚无的年代，这种哲学让人体验到个体存在的价值。）这种哲学背后的人，无论如何，也不能称之为一个好人（有人说，片中演员没有表现出萨特的少年老成的一面，其实，片中的形象与他的哲学非常吻合，如果一定要少年老成，那便是道貌岸然，可能让人更为痛恨）。片中有一个细节，他要求波伏瓦“贡献”和分享出她的情人另外，而后他又找结婚为理由离开战场（不管片中是左还是右，不管他是哲学家还是小人物，他这种退场并不光彩）。要注意波伏瓦这时仍是他的信徒和粉丝，她极其顺从地要求她的情人露西顺从他，在萨特为离开战场而跟一个女人结婚后，波伏瓦才认识到，作为男人的萨特是一种什么样的自私的动物。如果说波伏瓦前期对萨特还有精神的依赖的话，那么在她说出“跟你上床我感到很恶心”的话时，她已经跟萨特彻底决裂。至于后来有一个细节，波伏瓦没日没夜地为他们一起创办的杂志忙碌时，萨特却把他的新书谢词归于另外一个女人。波伏瓦此时才真正明白，男人可以为了女人而失去原则，失去人格。
但是，作为女性的她，必须要生存。她不可能离开萨特，也就是说，她追求精神独立的前提，必须是要物质独立，她必须要归附于萨特给他提供的那种物质（出版，圈子）环境。这是波伏瓦从一开始就极为厌恶和反抗的中产阶级以男人为主导的社会，她深知这个圈子社会，可惜的是，她最后也没法真正对抗它。这就是她不能离开萨特的原因。当然，她渴望被爱，同时又怕家庭生活将束缚她的独立精神。最后，她选择委身于萨特，保持自己的独立性。一个女人的整体性在于，她最终是要找到精神与肉体，性与爱的整体的统一。有人说，波伏瓦还是爱萨特的。也许，她爱的只是她自己的独立精神。
“女人，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你。”这是1986年在她丧礼上广为传播的一句话。这里，女人，不是某个个体，而是女人这整个群体。我觉得那些正在追求着或是执着于某种信仰某种宗教的老师们，如果没时间思考，那就直接看看这些有关传统与文化的传记性电影，从多方面多层次观察“人”“情”“性”及其“传统”，不被社会的表象淹没而盲目发出最后沉重的吼声。记住，在任何的群体里都有矫情轻浮歪曲得让人讨厌的人，但我们未必了解他们。
生命是什么？如果，如果我们可以容忍异性恋的试管婴儿，鼓励病人的器官互赠，容忍克隆研究谋福于人类健康，为何不能容忍同性恋的那个群体？
生命是什么？我们了解得太少。但至少应知道，它不需要一群自称为皇者与卫士的打压、抨击，以制造不平等。其实，平等与不平等皆是相对而言，如果不打压，就没有抗争，没有多数，就没有少数。若以多数的成见，去打压少数，不是容忍与善。
“女人，不是生为女人，而是长成为一个女人。”我相信那些戴着高帽的卫士们大概很难理解西蒙波伏娃的这句话。
我们未必了解真相和真理，但应该试着有沉默的勇气。
2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