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幻视离开大银幕的第994天，上次观众见到他时，他以一种悲壮的方式在电影的高潮处牺牲；这是旺达离开大银幕的第632天，上次她出现时发疯一般地想把杀害自己爱人的凶手撕成碎片；这是漫威离开大银幕的第567天，那时候他们正要结束了一个长达11年的传奇，雄心勃勃地准备把接下来的故事搬上更多的平台。然后是超级英雄和无限宝石也无法阻挡的病毒忽然间改变了现实世界，一年三部电影的节奏中断了，伴随着漫长等待的是一次次跳票和推迟档期的消息。直到今年1月15日，旺达和幻视才重新在小荧幕上现身，继续漫威宇宙似乎永远讲不完的故事。
迪士尼决定用流媒体Disney+上的《旺达幻视》（WandaVision）作为漫威电影宇宙第四阶段的开篇并不是最初的计划，而原本应担当此重任的是斯嘉丽·约翰逊（Scarlett Johansson）和她的《黑寡妇》（Black Widow ）独立电影。迟迟不见好转的疫情让这部本该充满了怀念意味的电影变成了触不到的海市蜃楼（《黑寡妇》最新的5月档期看起来仍将继续推迟）。将旺达和幻视推上前台的决定更多的是深思熟虑之后的无奈之举，这两位原本就着墨不多的二线角色没有超高的人气积累，还将试水漫威电影宇宙从未尝试过的流媒体平台，怎么看都不是一个稳赚不赔的保险买卖。
从目前的实际效果来看，迪士尼和漫威的高层可以长舒一口气。当熟悉的Logo再一次出现在荧幕上时，长久等待的积攒终于有了发泄的渠道。即便这一次不是坐在幽暗的电影院里，也没有过去那么多精致的特效（连打斗场面都少得可怜），重新回到超级英雄的世界依然让人热血沸腾。刚刚开播，《旺达幻视》的收视率就超过了之前播出的《曼达洛人》第二季的结局，或许这也从另一个角度证明漫威安抚情绪的魔力远比疫苗来得有效。
就和之前的预告一样，《旺达幻视》的第一观感是一部美式情景喜剧。故事的时间发生在《复仇者联盟：终局之战》（Avengers: Endgame）以后。在消除了灭霸的威胁之后，旺达和不知道怎么就复活的幻视两人来到了一个未知的小镇，开始了甜蜜的婚后生活。在这个部分，整部剧集可以说是在回顾和致敬整个美式情景喜剧的发展历史。按照时间顺序，不同单集模仿着不同年代的美式情景喜剧的代表作。这样的模仿还不是那种简单的彩蛋式致敬，而是力求做到全方位的复刻。从最简单的人物服装，道具布置到摄影风格，画幅比例乃至是画面因为拍摄器材的进步而产生的噪点减少都做到了一比一的还原。如果不是因为顶着超级英雄的头衔，《旺达幻视》可能更应该被看作是一部关于美式情景喜剧的另类纪录片。
这当然不是漫威第一次把超级英雄题材的作品嫁接到类型片上，在之前的漫威电影宇宙已经做过多次类似的尝试。例如《美国队长：冬日战士》（ Captain America: The Winter Soldier）嫁接到谍战片，《蜘蛛侠：英雄远征》（Spider-Man: Far from Home）嫁接到校园青春片，《蚁人和黄蜂女》（ Ant-Man and the Wasp）嫁接到爱情片。作为模式相对单一商业超级英雄电影，故事的流程无非就是遇到危机，消灭坏蛋，拯救世界，最大的卖点也就是视觉特效。在如今大场面已经很难做出新意，逐渐审美疲劳的现状下，嫁接类型元素的做法是想增加差异性和影片的看点，同时也期望吸引喜欢某种类型片但对超级英雄题材无感的观众，扩大受众群。
从实际效果来看，漫威这样的做法更多是一种噱头，也就是在影片的宣传期还能起到作用。等到了正式上映，大多数的观众还是奔着超级英雄的名头去观影，至于类型元素基本是个可有可无的添头。这样的结果和漫威嫁接的方式不无关系。无论是什么类型，嫁接的呈现方式基本就是当作一个背景，然后添加一点俗套的类型桥段，典型的得其形忘其神。到了关键的场合又回到了超级英雄的那一套，该展示特效的就展示特效，该煽情的就煽情。而且单个英雄独立的电影在嫁接类型片时常常是没有延续性的规划，除了蜘蛛侠系列绑定在了校园青春片的模式上（这可能是因为荷兰弟那张永远长不大的脸），其他都是一锤子买卖，到了续集就把之前嫁接的类型元素忘得一干二净。更有雷神系列这样在不同类型片之间反复横跳的墙头草。第一部是模仿莎翁式的历史正剧，到了《雷神：诸神黄昏》（Thor: Ragnarok）的时候看见隔壁《银河护卫队》（Guardians of the Galaxy）的成功，又变成了无厘头喜剧。这样巨大的反差不禁让人怀疑是不是雷神本人阿斯加德无聊的时候看了太多的冷笑话，以至于不出几年就从伟光正的英雄变成了谐星。
回到《旺达幻视》中来，这一次嫁接和之前有着明显的不同。就像之前所说的，情景喜剧的类型元素占据了不再是添头，而变成了剧集的主要组成部分。作为漫威第四阶段的开端，这是观众们第一次明确知道故事中没有明显的反派存在（当然这也可能是又一个烟雾弹）。过去传统超级英雄套路不再适用于这个故事之中，而如何展开线索，树立新人物和拓展世界观为接下来的作品铺垫，成为了《旺达幻视》的主要目标。没有了在两个小时中讲完故事的限制，剧集本身更长的片长也给了故事本身更多的发挥空间。
所以为什么要选择情景喜剧作为嫁接的类型，难道只是因为旺达和幻视这对情侣之前遭受到了太多的磨难，漫威善心大发想给观众们喂一波狗粮。这似乎是漫威的另一个障眼法，如果事情真的是如此简单，那观众们远不用像现在这样拿着放大镜分析《旺达幻视》的每一帧画面，试图找出背后隐藏的真相。
和其他类型片都在尽力营造沉浸式的真实感不同，情景喜剧天生自带的一种“假”的属性。无论是一成不变的场景，固定的镜头，夸张的表演乃至是刻意添加的场外观众的笑声，都无时无刻地在暗示观众这是表演，不是真实的。这和漫威以往的风格大相径庭，绝对会让人心生疑虑。再加上情景喜剧本身剧情的信息量就不大，观众们的注意力自然转移到了表层剧情之外的其他地方。
那么除了表面上嬉笑打骂的家庭生活，《旺达幻视》还有值得关注的呢？答案是彩蛋，或许这次应该用线索来称呼它。虽然漫威电影宇宙的彩蛋已经是一个被人津津乐道的话题，但从来像在《旺达幻视》中一样占据如此重要的地位。以往彩蛋的作用更多的是连接不同的单人电影，同时奖励一下那些资深的漫画迷。找到或没有找到，看懂或没有看懂彩蛋都不会对整个观影的过程产生重大的影响，带来的更多是瞬间的会心一笑，以及向没能领悟的朋友解释时的那份洋洋得意。而到了《旺达幻视》中，寻找和解谜彩蛋将直接影响对整个剧情的理解，甚至可以说彩蛋成为了整部剧集最重要的部分。
观看《旺达幻视》已经不单单是追剧这么普通，而是可以被视作是某种大型真人互动解谜游戏。这件道具代表了什么组织，那句台词又有什么暗指，哪怕是片头交代人物时出现的六边形画框似乎都时解谜线索的一部分。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同时防止遗漏线索，观众还必须在每集结束之后查阅各种解读的文章和视频。如此一来，《旺达幻视》精确地把它的观众分成了两类群体，一类是那些不想深究的普通观众，对于他们这部剧集看起来有些乏味。另一类是那些孜孜不倦的线索收集者，而对于他们《旺达幻视》可以说是一次饕餮盛宴。
为出题者漫威当然预料到这种情况，并给出自己的回应。剧集到了第四集一改前三集固定的情景喜剧模式，用一个外部视角给出了一些谜题的答案（有趣的是这个外部视角同样是情景喜剧的观众），并继续扔出新的谜题。到了最新播出的第五集，故事则改成了双视角并行的模式，继续着出题和解谜的游戏。在这样的模式下，依靠着互联网上的病毒式传播，出题人和解谜者之间产生了某种奇妙的化学反应，犹如高手过招，在无声无息之间进行着见招拆招的比武，来回之间共同推高剧集的热度。
从单部剧集的角度来说，《旺达幻视》无疑达到了漫威之前的预期。在长达一年半的空窗期之后，它把人们的注意力重新拉回了超级英雄的世界，并为接下来的第四阶段开了一个好头。从更广阔的角度来说，《旺达幻视》可以被视作是漫威尝试解决目前自己所处困局的试水之作。
在《复仇者联盟：终局之战》风光无限地落幕之后，漫威电影宇宙正存在一个十字路口。11年23部电影积攒起的宏大故事线和庞大粉丝群体既是一种财富，也是一种负担。越来越多的人物和愈发复杂的故事设定成为了一个高门槛，阻止着新观众的进入。同时要在保持漫威传统风格的情况下为故事增加新意，防止审美疲劳也是困难重重。更何况人气最高的老英雄逐渐面临退役，新的英雄还没有足够强大的人气和号召力。
《旺达幻视》似乎提供了一些解决上面问题的办法。利用成本较低的流媒体剧集在故事模式上进行更大的创新，并更深度整合类型片元素。更多露脸的机会也能让剩下的角色有机会积攒人气培养粉丝。更重要的是在面对高门槛的问题上，漫威并不退让，而是想把繁琐的解释任务交给资深粉丝，充分利用粉丝的热情，依靠互联网的二次创作和传播，达到老带新的目的，以此来引入新观众。
就在《旺达幻视》播出之前，迪士尼公布了最新的漫威宇宙计划，重心进一步向流媒体剧集倾斜。在可以预见的未来，将有更多类似《旺达幻视》这样的剧集出现，有更多样的形式，更另类的故事。而在正式回归大银幕之前，超级英雄会以另一种形式陪在观众们身边。
本文首发于深焦公众号 深焦DeepFocus ，文字和图片略有改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