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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典型人物，或者全都是典型人物。每个具体的战士如何辛苦奔波，在客途也不得不照料自己，生存里最真实的牵累是什么，以前专注于描摹战争残酷性和光荣感的电影所不能做到的是这些。凡人抗受不了这种压力吧，看那些电影的当时在想，但所有人还真的都是凡人，也像现在的凡人一样被刻意灌输着那些知识，命薄的、命厚的，欢笑或痛哭。

从1914年七月至1918年十一月，由于跨度太长，大家不愿意承认这是同一场战争。那年我十六岁，并在父亲允许我参军后变成了十九岁。街头巷尾都在试探，你为什么没去前线？军队里不存在不合脚的靴子，只有不合靴子的脚，在靴子里小便，以让它们变得柔韧。不允许我们弄脏徽章，但从没有发给我们清洁它的工具。最重要的是从来没杀过人，所以不确定能不能杀。

在军队里，最能惹麻烦的人你也只会想怎么好好照顾他，而离开战场之后你绝不会理他。你打完所有子弹之后让朋友也起来试试，但他一枪都没开就被当场击毙，事情就是这样，你既悲痛又淡漠，他是你的朋友但你已身经百战。最后，向所有移动的东西开火，刺刀也要插入所有可见的生命。最后你要判断一下人究竟死了还是活着，如果他死了就没再有什么麻烦事儿等着他了，医学上来讲的话。

战争结束时，大家感激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没有人在乎谁赢，每个人都受够了；没有人欢呼，大家只是瘫倒在地；也没有呜咽，只是一些类似呜咽的声音；形容不了有多可怕，形容不了坐在战壕里等待东西掉下来的疲惫，形容不了如动物般生活的疲惫；生命毫无价值，没有谁是英雄，只是被杀与否。本雅明说，伴随着第一次世界大战的一种现象愈发显著，至今未有停顿之势：将士们从战场回归后个个沉默寡言，可交流的经验不是更丰富而是更加匮乏。

有一些历史是公开的，另一些是私密的；活着的人回到年轻，死者已不再变老，从哪里来就到哪里去。不到半小时后的影像修复和重制声效不能令死者复生，但能提供死者复生的幻觉。个人对于彼得杰克逊导演一直比较抵触，指环王三部曲技术上无与伦比，但我尝试多次都看不下去。这部战争电影的内容本身却比显眼的技术主义更让我觉得新鲜，事无巨细的叙述和画面敲到好处得彼此相适。

他的目的达成了——只有不断堆叠这些本处于无声处积灰的琐碎，才能消解掉所谓的宏观意义。他制造的战争奇观也是如此，从没有感觉到它们距离我们如此之近，时间也是、地点也是、人物也是，最大的幽默感即无论从前现在、无论战争和平里，对于人生之虚无的一种自嘲，我们只在自娱自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