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二手理想主义者的死亡

评《天才枪手》

一

有两个学生一男一女，他们能力都很强，很有才华，男的能背到圆周率小数点后很多位，女的也是学霸，各样都灵。俩人分别是电影的男一和女一。属于怀揣梦想和抱有对这个世界美好想象的有志年轻人。

男一和女一家庭条件都一般，男一的相对来说更一般，作为学生，他们能改变现实窘迫的唯一途径就是参加考试获得出国留学的奖学金。他们的生活主要也是围绕着搞定这个考试。

二

对于热血青年来说，理想似乎多数时候就是用来破灭的，女一的理想主义破灭的早一些，具体是在得知了所在学校收“赞助费”招收考试考不进来的学渣，还有老师跪舔有地位的学生并泄题一类的行径之后，再加上也要贴补家用和需要帮助学渣闺蜜这些事儿。于是，在一个很有头脑的富二代学渣帮助下，愤而投身到作弊事业中，因为确实是天才，各种作弊套路花样翻新，各种技术手段层出不穷，所以生意越做越大。

与此同时的男一，仍然相信着“普世价值”，认为作弊总还是不对的，他怀揣正义感起来维护秩序。相信“普世价值”的他举报了在考试过程中抄袭女一的路人甲，他以为他帮助了女一，惩罚了搭便车的不劳而获路人甲，却无意中造成了女一作弊生意的暴露，实际上路人甲是女一团队的客户。

校长根据男一的举报，依照程序责问女一，遭到女一的反唇相讥，捅破了这个号称教书育人的学校收“赞助费”，录取明显跟不上学习进度的大批富二代学渣这个事实。当然了，学校也确实吃相难看了些，根本不考虑装装样子摆摆姿势的问题，直接就是赤裸的伸手，那逻辑就是，你可以蠢，这没问题，只要你掏钱，我们就能容忍你的蠢，你越有钱，我们给你的容忍度就越高。规则制定者与规则的解释权和修改权都在学校手上，这游戏你要入局，你就得雌伏于我给你定的规矩。

所以，虽然校长在某一刻气势上确实被女一给问住了，但毕竟“老子的地盘老子做主”，校长挥起规则的大刀，砍了女一参加留学奖学金考试的机会，堵死女一上升的路。

这样一来，男一就成了唯一有机会出国留学的候选，争取这个改变他命运的机会。结果，男一改变命运的唯一希望，意外的被作为女一作弊团伙天使投资人的那个富二代学渣，随手就给碾碎了，男一的上升之路也被堵死了。

三

问题随之而来，没了奖学金，可是日子还得过，母亲还在给人打工，连腰都直不起来。这迫使男一只能入伙，参与到缺少他这样天才帮手的女一作弊团伙，以便赚钱养家，当然了，是用帮助毁了自己梦想的富二代学渣作弊通过国际考试的方式。可是管他呢，仇恨算个屁，总得先活下来。

当女一知道了男一的梦想被富二代学渣给毁了的情况后，愤然打算不再帮助富二代学渣作弊，但是男一却坚持要这么做，不做，他还能怎么办？梦想照不照进现实，现实都会迫使他不得不如此。

故事的结局很白莲花，作弊过程出了些纰漏，失去一切的男一顶了最大的雷被抓了，然后开除了，踢出了游戏，被彻底丢进了垃圾堆。而“幡然悔悟”的女一，“没有躲避”还“坦然面对”，作为污点证人，作为能被挽救的对象，华丽丽的转身开始了新的生活，去教育机构还是什么一类的地方应聘干活。

四

这里面涉及到几个特别值得玩味的问题：

从学校的角度来说，学校收赞助费，老师给有钱的学生泄题，他们是既得利益者，他们首先不希望出现作弊的情况，都学习好了，赞助费怎么办？

同时他们也不希望出现黑化前的女一和男一的样子，因为他们太过理想化，他们的指责是指向了校方设计的维护既得利益的既定规则。所以，推而广之，重要的不是法律在逻辑上推到了什么样的地方，而是法律作为一种规则，必须在它制定的前提被充分审视过之后，逻辑的展开才具有合理性。

有个特别有名的网络节目一直鼓吹的说，不要价值判断，只要事实判断。那么如果事实上就是学校的这个样子，那么它就真的“存在的就是合理的”了吗？因此，任何没有前提审视的规则，都是值得怀疑的。我想这应该是理论法对部门法的重要功能之一。

从个体角度来说，男一呢，他坚守规则，没有出路！对于学校来说，因为制定规则的人，在靠着暗地里打破规则而获利，他们是既得利益者，他们会通过维护规则，解释规则，改变规则来维护已经到手的利益。学校不站在男一的一边，他没地方申诉什么。

从所处的环境来看，随便一个富二代学渣都能对他“弯道超车”，甚至其实人家都不屑于超你的车，人家之所以陪男一仍然在规则中玩儿，只不过是摆个“公平竞争”的姿势而已。一旦你不给他这个摆姿势的机会了，自费出国，也没什么难度。而且，也就是这样的人，碾碎男一那脆弱的梦，就像玩儿一样。

那么假如他选不再遵守规则了呢？也不行！那样的话，各种规则所规定的惩罚，都会一股脑的向他倾泻而来，事实上也确实如此。这个时候，他其实就是非理性的非要跟毁了他梦想的富二代学渣同归于尽也不可能，富二代学渣国际考试的成绩或许会取消，出去的办法多得是，而他，没机会了，永远。

对于一个想要通过得到奖学金出国留学，改变自己社会底层命运的天才男一来说，他在规则内很难成功，除非他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就读圣贤书，坚决不管别人的事儿，然后祈祷天才女一没有他厉害，别人作弊也干不过他，他才有可能出国。而对于那些没啥天才，又想出国的学生，他们肯定不能指望天才没他们厉害，即便是啥也不管，也不主持正义，也就剩下指望小概率事件的发生了。所以，雪崩了，每一片雪花，都不会是无辜的。

从既得利益的个体角度说，这里作为女一作弊团伙天使投资人的富二代学渣，并不是我们印象里的常规的那种愚蠢高衙内的形象，而是一个善于捕捉商机，善于利用人才，适时展现自己组织和领导团队能力的精英领导者。实际上也是的，出来偶尔骂骂人，说说这个是傻逼，那个是棒槌，这个没本事，那个没能耐的富二代公子哥，跪舔他的总还是比讨厌他的多。搞不好还能封一个“真性情”的“国民老公”干干。

这本就是既得的优势，这也是片中校长老师们即便吃相那么难看，即便被人鄙视成那个样子，赞助费也还是要收，要多多的收，长久的收的原因所在。自己做不了国民老公，努努力，孩子还有希望。再说了，你看现在的那些电视剧宣扬的大叔离了婚找个小姑娘，不也是告诉校长老师们，别气馁，第二春第三春还有机会吗？

抄袭对不对呢？网络时代，抄袭出来的网络帝国我们早司空见惯了。跪舔的颂扬的谩骂的，都有。价值判断多元，但事实判断是，它就是如此这般的坐大，控制了大半个网络世界。所以，你是坚守理想然后悲催，还是雌伏于现实混吃等死，作为普通人，选什么那是你自己的事儿，承受之后的后果，也是你自己的事儿。

五

这是一个越来越强调规则的世界，越是强者越需要规则来保证自己已经得到的利益，能一直是自己的，千秋万代一类的。谁都想千秋万代，仙福永享，于是这也是一个大把大把“精英”靠着越界来整合资源，大获成功的时代。捞着了，那就捞着了，什么东西的原始积累都不会吃相太好看。

至于男一这样的，还有智商没有男一高的普通版的男一这样的，这群接受了某些理想信念的二手理想主义者，会慢慢的在柴米油盐中像他母亲那样直不起腰来，那些曾经折腾过的就带着规则给他的污点，那些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就带着对自己智商的自卑，慢慢的死去。

对了，不无深意的是，这部泰国电影的剧本，来源于一个中国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