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09-06-24

好男好女:树开花的声音

侯孝贤是很抒情的,但这是一条被毁坏的真理。

他给人的印象更像是一个饱经世事洗礼的老人,喜欢坐在原地,安静的讲述着过去的一切,关于青春,关于历史,哪怕过往的片段从来就不会给人惊喜,从来都是沉闷乏味的,他也不会改变自己的那一套腔调。他就像是一棵瘦骨嶙峋的老树,树皮粗糙得甚至让你一眼都不想多看。

但树也是会开花的。当你看到斑驳的树皮绽放的一刻,你终于相信他的情感只是长久的被隐藏了起来。我诧异于我没有首先被他零散平实的叙事风格和标志性的长镜头运用所吸引或打动,反而依旧是电影音乐成为了率先停留在我的视野中的元素。我不得不承认我仍然是如此的感性。

侯孝贤的电影音乐沿袭了他作品的一贯风格--简约,自然,朴素,平淡。他的作品中的镜头数随着他的成熟日渐减少,对于长镜头的运用近乎到了成瘾的地步,随之而来的就是他对于音乐使用的极端吝啬,对待音乐,他从来都是惜墨如金的,他不会像基耶斯洛夫斯基那样尽情的挥霍声音,除了少量的叙事体内的音乐外,他的电影长时间的保持一种安静的状态,他选择以静默作为他沉闷叙事的附和,这倒也与他的作品风格吻合得很,只是苦了那些被复杂的叙事或是夸张的抒情所娇惯的观者。你似乎即使只通过普列斯纳的音乐也可以洞察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内心深处,但是侯孝贤没有交予你如此的特权,他的电影音乐只在最恰如其分的时刻出现,譬如片尾。

他的电影里让我印象深刻的片尾曲有很多,《风柜来的人》里的巴赫的《G弦上的咏叹调》,《悲情城市》里的能乐,《恋恋风尘》里空灵的吉他弹拨。但这一切似乎都不及《好男好女》的末篇来得美丽和从容。

一部属于殉难者的电影,一段属于殉难者的旋律。我听到的是,是一身殉难者的装束--被鼓声不断敲打的命运,有点不合时宜的把绳索系在喉咙上的笛声,还有痴情的呐喊以及在那背后的一张抽搐的脸。侯孝贤并不是那个唱歌的男人,但我宁愿相信他的脸随着音乐在激动。他说这面庞包裹着台湾岛的胴体。我感受到了他的亲切,平时他总是那么严肃或者闷骚,但是在音乐里,这个男人又突然变得深情款款起来,他用眼神凝望着人们,凝望着大地,凝望着高山...忘了告诉你,其实那张抽搐的脸上还有一双深陷进去的眼睛和无数纵横交错的皱纹,那里面埋藏着许多隐秘--历史,岁月,命运...以及人生。那眼睛的每一次闪烁都朝着更深的地方前进,向深处寻找遗失。

那应该是个登山的男人,有着黝黑的皮肤和健硕的身材,他默默的背着叫做误解的行囊前行,但那座叫做历史的山峰太陡峭,,他要歌唱,他要驱逐痛楚。沉重的负荷侵蚀入他的肌肤,他慢慢的用力,这是一场不见血的角力,也是一边倒的。多年以后,我犹豫的是我究竟是因为那段简单的旋律而哭泣还是因为那幅在我头脑中被幻想出的悲壮的图景。但我的泪确实流下来了,仅仅因为一个男人的呐喊,因为他在顶点处的千回百转。我耐心的整理着每条沟壑里放置的情感,发现其实那个男人并不孤单,他对着天空放歌,只因他不再沉重。

从九份矿山那边,过来了一双手,从金瓜石那边,过来了一双手,风柜,凤山,高雄...男人不必再像宿命的普罗米修斯或是西绪福斯般被嘲笑玩弄,他把行囊丢到了大海里。隐忍,不屈,坚强,所有的美德在那个男人声音的最高点被吊起,被骄傲的展示,被反复的提及。他递给你一只碗,接住你的眼泪。他说泪水应该灌溉大海,请让那片疲累许久的土地享受片刻的轻松。我欣赏着那股力量那种从山林里,从乡路上,从礁石畔传来的震撼天地的力量。侯孝贤把一种怜悯和崇敬的感情浇注在了旋律里,他终于可以卸下负担了。《好男好女》的终结标志着这是他一段生涯的终结,也是台湾宿命的终结。有一点如释重负,但更多的可能,被久久的埋藏在最后的鼓声里。徐徐,徐徐...

好男好女(1995)

又名:Good Men Good Women

上映日期:1995-05-22(戛纳电影节) / 1995-12-09(日本)片长:108分钟

主演:林强 伊能静 高捷 魏筱惠 蔡振南 喜翔 蓝博洲 吕莉勤  

导演:侯孝贤 编剧:朱天文 Tien-wen Chu

好男好女的影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