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6-10-07

罪夜之奔:杀死一只纽约知更鸟

趁着十一假期，补完了被剧迷们奉为神剧的《罪夜之奔》。

巴基斯坦裔美国大学生纳泽尔•卡汗，与父母住在纽约皇后区。一天，纳泽尔偷开父亲的出租车去曼哈顿参加派对，然而他迷路了。途中，一位漂亮女孩坐上了出租车。鬼使神差，纳泽尔来到女孩的家里，两人度过了疯狂而又刺激的一夜。半夜醒来，纳泽尔发现女孩被捅死在床上，血流成河。害怕的纳泽尔落荒而逃。很不凑巧，慌乱中，纳泽尔因违章和酒驾被带到了警局。在例行搜身时，警察从他的上衣口袋里发现了一把带血的刀。就在他彷徨无助时，不修边幅的律师约翰•斯通来到他的面前……

有人说，这部影片容易让人想起劳伦斯•布洛克笔下的纽约。我看过一部改编自布洛克同名小说的电影《行过死荫之地》，我评价那部电影用了一个词，叫做腔调。我觉得可以把这个词原封不动地献给这部电视剧。似乎美国正在流行这样的电视剧，比如《真探》，比如《谋杀》，它们取代了曾经流行的《犯罪现场》和《犯罪心理》。

《罪夜之奔》看上去极为克制和内敛，尽管是罪案剧，但案件本身并非这部剧集最重要的部分，更重要的是人物，是每一个人物所代表的阶层和群体。以及他们所组成的这座城市。有影评人说，电影《长江图》真正的主角是长江，在我看来，《罪夜之奔》真正的主角是纽约。

如果说，谁对于纽约最有发言权，那毫无疑问是E•B•怀特，因为这是他的城市。在怀特心中，有3个纽约：“一个属于土生土长的男男女女，他们眼中，纽约从来如此，它的规模、它的喧嚣都是天生的，避也避不开。一个属于通勤者，他们像成群涌入的蝗虫，白天吞噬它，晚上又吐出来。一个属于生于他乡，到此来寻求什么的人。”

律师斯通是一位本地人，他了解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斯通并不是律师行里西装革履的名律师，而更像是律师圈子里的小混混。他的顾客大多是毒贩、妓女和小偷，他从不上庭辩护，而是让他的客户尽快认罪，而他尽可能争取减刑。他深谙各种法律的空子和江湖的潜规则，有点像《疯狂动物城》里的狐狸尼克。但他绝对没有尼克那样的魅力。

斯通过着失败的人生，中年离异，独自一人住在一片狼藉的房子里，儿子也看不起他。他用一件大号风衣包裹住自己，却因为顽固的脚癣而不得不穿凉鞋。他为了治疗脚癣寻找各种偏方，而最后，一副来自唐人街的中药让他浑身瘙痒。他在名片上印着“自由之前分文不取”，但却和每一位客户斤斤计较，尽管如此他仍然一贫如洗。

用斯通的话来说，他能够成为纳泽尔的律师完全是因为“恰当的时间和恰当的地点”，从一开始，他就不打算听纳泽尔的故事，他想要的仅仅是和检察官做交易，减轻刑罚，让纳泽尔认罪，然后从这个贫困的移民家庭赚一笔外快。是因为一系列的阴差阳错，让他不得不走上法庭，为纳泽尔做无罪辩护。直到剧集结束，我也不敢肯定他是否相信纳泽尔是清白的。

我知道，用斯通来指代本地人，会把这个词变成一个贬义词。也许叫他们失败者更为恰当，或是更文艺一点的犬儒主义者。他们看上去知道这个世界所有的秘密，他们翻身无望，生活无着，他们一边用言词嘲弄社会，一边又用行动谄媚社会。他们组成了这个社会不友好的一面。剧集里，人们向看待麻风病人一样远离斯通，斯通也厌恶他们。

主人公纳泽尔一家代表了异乡人。剧情里有一条支线耐人寻味，纳泽尔的父亲是一名出租车司机，但因为那辆出租车成了呈堂证供，纳泽尔的父亲其实就失去了生计。而这辆车并不是他一个人的，他和另外两个人共有。那两个人因此迁怒于他，决定和他分道扬镳，并索要损失。

异乡人生存不易，更雪上加霜的还有卡汗一家的穆斯林身份。不仅仅是生计问题，因为纳泽尔卷入谋杀案，再次掀起了民众对穆斯林的敌视，这不仅让纳泽尔的父亲被搭档抛弃，更让纳泽尔本人被学校抛弃，整个家庭被社区抛弃。在整部剧集中， 911是一个挥之不去的阴影。纳泽尔一家，以及纳泽尔本人在监狱里的遭遇，无不让人再次想起《杀死一只知更鸟》里的那种氛围。然而斯通律师却无法成为芬奇律师。

最终，在监狱这个炼狱中重生的纳泽尔，失去了他文静的外表和如小鹿般纯净的眼神（正是这眼神吸引了律师斯通和监狱老大），取而代之的，是纹身、毒瘾和凶戾的目光。纳泽尔一家的遭遇，或许可以看做是他的族群在美国的缩影。这个国家带给他们什么样的环境，他们就会成为什么样的人。

斯通和纳泽尔，组成了这座大都市的底色，他们是这座高楼林立的城市里，阳光照不到的部分，他们的生活就像这部电视剧的镜头一样，灰暗、阴冷。然而这就是生活，就像斯通最后对纳泽尔说：好好生活，让他们玩儿去。

这部剧集改编自英剧《司法正义》。我没看过那部英剧，不知道编导在多大程度上尊重原著，又在多大程度上加以演绎。但我想，这部剧集所有的养料，都是来自纽约，来自美国。就像俄国版和中国版的《十二怒汉》，都在借他人的酒杯，浇自己胸中的块垒。就像我前面说的，重要的不是案件，而是每个角色和他们的生活，以及他们所生活的这座城市。E•B•怀特说：“它的西装翻领上浸润的味道，年深日久，洗也洗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