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6-12-08

夜半歌声:她一个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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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仿佛是知道自己有一天也会消失在这世界上,所以过了一种与这个世界关联却又仿佛没跟这个世界产生任何联系的生活。



这一句总结了许久的话就是我对吴倩莲这个女仔认识至今觉得最精准的概括。




吴倩莲是一个我每当寂寞时都会去看看她的女仔,总觉得她周身都散发着一种与寂寞抗衡却乐在其中的自把自为模样。直至她彻底变得杳无踪迹,我还是会走进她过去的世界里,她的味道就又自然而然地迎面扑来。

王伟忠曾将她的样貌当做未来女儿若是眼皮随了自己后的标准模板,单眼皮女仔,那样才够味。但她其实并非是靠身体的某一部分甚至是组装起来的全貌俘获众人的,至少于我而言,不是。港媒曾经不止一次地将她评为90年代继“林青霞”“王祖贤”之后进军香港最成功的台湾女演员,可与前两位被世人肯定至今的倾城之貌相比,她的容貌似乎走得是小众路线,她的名字甚至会是在70,80后的集体记忆里一不小心被忽略,旁人稍一提醒就忽而恍然大悟地叹到“啊,我记得,我记得”的那种明明红于那个时代却又丝毫未与那个时代的任何人产生任何关系的错觉。


大姐同哥哥双双为音乐教师,成年累月耳濡目染在钢琴与长笛循环不息的古典音乐中,于是长出了一张适合徘徊于 2,30年代的民国女子脸。幼时受电影《FAME》影响,开始对那个五光十色的影像世界有了童年幻想,在旁的小女孩仍在为泡泡机吹出的圆圈易碎落泪时,她便已经如侠女仗剑江湖般,嗓子肢体并用,用前者闯合唱团的江湖,用后者开舞台剧的天涯。在幼稚园被园长肯定演技,在台南家中与家姐黄昏时分于门前晒谷物的空地大棚对着一群乡绅父老唱邓丽君,唱凤飞飞,5岁的身体里仿似早已深藏着会在21岁的某年某月某天与帽子歌后相遇在三毛逝后便被罗大佑继袁凤瑛的《青春无悔》加了四句歌词改成《追梦人》的同名电影里的关于前世今生的玄妙记忆。


她对前世今生的怀念深入骨髓到演艺生涯后期去到新加坡从广播里听到熟悉的万沙浪,讲起50年代的连串动画人物仍然会好像少女一样觉得好趣致,她不讲FASHION,亦不会刻意追求。理性得可怕,却又让你觉得她有时只是任性地凭感觉,天真地将自己置于某个地方。譬如只是一支简单的电台旧曲就足以令她感性地钟意新加坡,好感怀地讲,那个地方令她找回如今已经消逝在台湾的6、70年代,是老华人精神世界里的一个梦。


打从娘胎开始就带出的这种关于整个广阔生命的前后印记,令她的骨子里充满了飞女的无惧。小学时已经远离家乡在班中当班长,挑大梁,跟高过自己一头的男仔打架打到头破血流骨头断裂未麻醉接骨,亦都未从眼睛挤出一滴泪,未试过怕。到了台北第二高級女子中学,更加是如鱼得水的在一群姹紫嫣红的女仔间充当“护花使者”,有时也会在那样特殊的氛围中被一群女仔视为暗恋对象。“念女校的女子,性格好极端,不是文静內向則活泼好动,而我是后者,性格也比较中性,沒有一般女子的特质”她说,带着好清醒的洒脱。


在还未进入弗成立的台湾首间艺术学院台北国立艺术学院时,不会说话的入学照下已经有了一堆愿意为之成为自己的直属学妹而打架的学长名单。但她笑言,所有人在看到我真人的性格以及走路姿势时,全部都像签名单时那样,争相恐后地退避三舍。她大大拉拉的走路姿势常被视为调侃对象,甚至被同窗说起《饮食男女》中那一幕全身入镜的走路姿势,立刻出戏,在电影院禁不住捂嘴大笑。但,调侃得最多的,却是她自己。为她制作唱片的制作人甚至说要为她写首歌,就叫做《我喜欢你走路的姿势》。

可无论如何,在导师同同窗看来,她仍是那种女仔,那种骑着半旧的五十西西摩托车,未施脂粉,迎风披着散乱的长发,一声随性的招呼,露出一口白牙,在一群仍带着高中生青涩的新鲜人中,挺着本来就很笔直的腰背,衬着侧面坚毅薄巧的线条,无论扎发披肩,光鲜便装,无论你是否觉得她靓,都会令你多望上她两眼的女仔。

这样的一个她出现在一间在同龄女孩看起来人事复杂的舞厅里与一群男仔轧舞似乎变得可以想象起来,但仍然令人感到讶异的是她居然就可以那样只身前往,不跟女孩们成群结队,也不会找个黑马骑士为可能发生的事故料理残局。张清芳就曾经非常佩服地询问她“你怎么敢”,但她也只是很随意地耸耸肩,回答,“因为那时候喜欢跳舞喽。”好吴倩莲的回答。


于是,你就可以大概想象出她是如何在当自己彻底销声匿迹前寥寥不多的采访里都坦言自己娱乐圈无一个好友的情况下,那样一个比十个那样的人事复杂的舞厅加起来还要复杂百倍的港娱圈仍然保持自我的安身立命下去的。她仿佛拥有一种能力,一种合理地将自己与周围人在同一个时空里却分隔为两个空间的能力。她话,我不喜欢那些无谓的交际,但我会尽量找一些可以令对方舒服同不尴尬的理由推辞,当然这也要取决于我在香港没遇到坏人,不然,是没理可讲的。


她的清醒以及每次采访都运用适当的书面用语,令采访到她的记者都有种她做女学者远远合适于她做女演员的感觉,你无法看透她,但她的确很真诚地回答了每一个问题,她令你能洞察到她采取了一个保护的姿态,却无法生厌。


十九岁离家,为省交通费索性独自搬到学校附近,主修舞台剧,副修导演,前三年从中国戏剧史到服装史台前幕后一脚踢,第四年,主修舞台剧,最后一年集中毕业制作。大二还在滚石兼职打工为人配和音,录广告歌的她,被张艾嘉引荐,一张倔强的生活照当即被《天若有情》的导演杜琪峰选中,拍为女主角。那个时候的她,两条眉毛又粗又黑,比后期略胖少少的脸,曾经一度被人讲有山口百惠的气质。她说自己很欣赏山口百惠,但自己跟她的教育背景,家庭环境迥异,山口百惠是可以为了一个自小到大期盼的幸福家庭彻底全身而退的,每个人对幸福的标准定义不同,就会导致偏重选择对自己更重要的一面。她说像萧芳芳那样的也挺好,结婚生子亦都可以演戏演到老。但凡事都无绝对,倘若有天觉得这个圈子不再需要自己,亦或是自己可以不再需要它,就会毅然离开。


这样决然的她,在初入香港的时段里亦是决然地将自己与空气中的任何频率波动分开来的,这令我想起JOEY王祖贤说自己在香港的头三个月里基本做了十足的哑巴,突然有一天开口讲粤语,溜到把周围人吓倒。比起JOEY这个小倩的一鸣惊人,吴倩莲这个本名吴茜莲,却因为中间的茜字在港常被念为“西”字才改字为同音同笔画的“倩”的小倩来说,能够开口说出不太流利的粤语时,是自己已经说服自己接受突如而来的环境转变后,迈出的第一步。

JOEY的傲气是同她的样貌一样,让人惊艳的,而小倩的傲气也同她的外在一样,是即使是她的粉丝也说不清道不明的一种自我。

兴许就是这样的自我才可以令她在一部黄子华,葛民辉,刘青云三个如此风格强烈却算不上靓仔的同性影片里演出一个想要做一个爱着男人的男人的唯一的女人时,不让人不适,夹杂在三个相爱的少年里,也那么和谐。同刘青云在车水马龙的街头笑笑闹闹地讲《金枝玉叶》,同他最后隔着玻璃上吻下吻左吻右吻,都让人觉得潇洒到恰到好处的女仔。

但其实从第一部《天若有情》起就爆红起的小倩坦言自己是在跟杜琪峰合作的第二部电影《至尊无上2之永霸天下》里才逐渐分清舞台剧与电影的细致区别的,而真正对喜剧开始了解是在拍摄与《夜半歌声》同一年的《呆佬拜寿》中完成的,她曾经在与张敏一起参加的台综中坦言,好想尝试常与张敏搭档的周星驰式的无厘头,而这个心愿也在《97家有喜事》LESLIE客串的那一版中顺利实现。看起来顺风顺水的小倩,在那些年头,却常做与战争中的飞机师告别的新婚新娘,无论是在天若3里,还是在三色台的LIVE表演中,抑或是与周润发合作的铁达时广告里,她都扮演得是那个必须用眼望向蓝天的女仔。


对此,她似乎无法满意,在她做完与梁朝伟的第三部戏《等着你回来》,就被坊间传于神色之间有点似梅姑之后的三年后,被许鞍华找上与梅姑扮演顾氏姐妹中的顾曼桢时,她已经很坦率地对导演阐述自己想做一个积极一点的“十八春”,她话角色可以是柔弱的,但你可以演出她的抵抗。于是你总能在她那些总是时运不济的女性角色里,看出那种不认输的执着,被养父虐待最终却将一捆钞票绑在大腿上耍了奸人的眼镜妹,老爸丈夫均被一个女人抢走自己却自愿放弃了一切远走他乡的大小姐,所有人都认为他生还无望,她却还在为他清理飞机残骸的乡下妹。





事实上,她好少评价合作对手,可以说到了三缄其口的地步,原因正如她自己所说,对对手的了解只限于戏内,在戏外的演艺界自己并无朋友,那么保持沉默以对地不随意评价就是对对手的最大敬重。她只有在好少的电台以及采访中透露一点评价,也都是打趣似的,她话梁朝伟的电眼真得好圆好大,梁家辉同周润发在拍戏间隙就真得好似多了两个老爸。这样的记忆点倒是令我想起LESLIE说起同王菲,梁家辉一起拍戏时,梁家辉自己买了一大堆东西给大家食,不时就过来招呼大家,活像个住家男的样子。

《夜半歌声》之后的几年里,她都有在杂志报章的采访里微微谈起自己好想回归舞台剧的愿望,但仍然是吴倩莲式的随遇而安。有记者问她为何会在与大牌导演,大牌对手一一合作后仍然淡漠得仿似随时都在重头开始的样子,她耸耸肩,话,可能我注定只能成为一个好的舞伴,却成为不了一个好舞者。说完,自己笑下,又是吴倩莲式的清醒。

《半生缘》的首映礼上,LESLIE曾去捧场,她站在他身旁,好似是还未出戏的顾曼桢,羞涩里夹杂着单纯。曾经有一个好钟意顾曼桢这个角色的记者那样评价小倩,她本人其实已经似足了曼桢,你大概望过去,是像那个导演所形容的一瓶香水,你望着它,就好像打开闻一下里面的味道。但仔细看时,会在那种眉眼间捕捉到一点点对这个世间的犀利同浓浓的沧桑。


好难想象,其实未到30岁的小倩对世界有那样的认知。在戏内做她家姐的梅姑的沧桑其实也似足了曼璐,身心未成熟时已经不得不因为家庭负重提早去催熟自己,那时已经准备隐退的她在DO姐刚回归TVB的第一档节目里义气地做了第一个嘉宾,她只是笑着说,其实幼时做那些并未觉得苦,还庆幸自己不用上学,大了,就感觉出自己失去好多。梅姑是那种照料一切,给所有人大女人印象,但其实内心对从未拥有过的童真和家庭幸福渴望着的LESLIE口中的傻大姐。


小倩是那种生长在正常家庭,天生节俭度日只为准备有一天会孤独终老的独行侠。她说,人都是渴望自己得不到的那种东西的,你有时会钟意同自己相同的那一面,有时又会想去看看它的相对面。记者问她何以会想那么多,她话,从小到大脑波从未停下来过。所以她钟意独处,不钟意人多,脑波之间互相干扰,就会觉得燥,没办法想事。


一个如此清醒的女人似乎无法触碰爱情,就曾有DJ形容,吴倩莲看起来是那种徘徊在爱河旁边,准备好肥皂毛巾,却又永远不会沐浴其中的女人。但其实23岁之前的小倩,早已尝透爱情的个中滋味。说尝透,其实都是并不多的两段。


一段是同一个飞仔,她曾经好爱那种放荡不羁,付出好多,却最终发现阿飞的不羁是无法为某个人停留的。初恋是富家子,两人甚至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他修养很好,亦都愿意不顾家人的反对同她一起,但自力更生的他令她感到他好辛苦,最终亦是分手告终。


23岁之前如戏剧桥段的两段爱情,是她在那以后好少大喜大悲的原因。她说,女人是可以在爱情里成长很快的。而她比较在意那种经历,经历过后就不会再去触碰类似的爱情。


就是这样的清心寡欲令到她可以只身在香港打拼的同时也并无二心地同EX相处了12年,她同他识于他的大红,自己的微时。他11岁就与秦汉搭档,12岁配林青霞,石隽,13岁见证了林青霞与秦汉的第一次合作。参与过早期的侯孝贤电影,亦都是李安早期编剧作品的主角,在梅姑的最后一部电影里做配角,亦都参演了《色,戒》。他的那部《查无此人》甚至因为那篇照着此部电影模式写下去的LESLIE的祭文而变得更加闻名。在基本上成了白先勇作品代言人的导演曹瑞源的初次改编同再次改编中,参演了《孽子》与《孤恋花》,也都有在天朝八套野心勃勃的《曹雪芹》中饱受争议。


2002年4月,他结婚,一向节俭的小倩为之包了五位数的红包,就跑到西班牙的某小岛上独自流浪。


仍然是在不多的访问里提及感情,旁人会觉得对一个女仔最宝贵的12年青春葬送在一段感情中,是一件痛苦的事。但她仍然将它当成是一种经历。事实上,在12年的聚少离多中,两人相处的时间并不很长,同他一起时,她也多是倾听者,独处时,她常一书在手。


有人说,小倩即使有男友时,也好像一个修女。在自己房子的花园里种花种菜,织毛线,杀毒虫,一个人看电影看书,一个人跑到不知名的荒岛,一待数月,日子就过。


她是那种女人,那种即使同一个男人待了12年,对方都未必能够完全了解她的女人。她的灵魂好像是一潭好深好深的湖水,很难被任何东西搅动。

她曾在与彼时还留着早期木村拓哉发型的青涩却低调的元斌合作MV时,留下一句独白“爱情,不过是她做的一场梦”。从小视她为偶像的他在她面前像个小朋友,玩笑似的向她求婚,也有ANDY叔CON上的单膝跪地。但清醒如她,太明白什么是虚,什么是实。

她话过,人说来复杂,说来也简单,但最难了解的,其实是自己。没有了另一个人,她就变成了一个真正的修女。仍然是一个人做各种事,一个人在地球仪上从某个点划到某个点。

某个香港记者说小倩不止在娱乐圈中并无好友,在另外的世界里同她做朋友,也都是三,五年不见,因缘际会见一面,之后又是三,五年不见。但她又好讲情义,答应了对方的事,即使是口头上的某件鸡毛小事,也会信守承诺到最后。像她在演艺生涯后期与彼时还未被称为“周公子”的周迅在戏中做表姐妹,突然就让人觉得两个女人的酷劲儿相称。


那个香港记者见到那样的小倩时,问她是否自闭,她答,不自闭,我能够走出去,但我钟意待在自己的房间里。问她是否会想在夜晚找个人说话,她答,SO FAR,都未试过。

他们讲人生,讲像泡沫一样虚幻的人气,讲媒体的见风使陀,讲爱情的聚散。所有的一切,她都有条有理,淡定分析。唯有讲到自己死去三年的母亲时,之前所做的一切关于坚强的努力,全部都付诸东流。她话,其他自己的事情,成败得失,我一个人,可以控制。但失去最亲的人,我完全无能力挽回,没有了就是没有了,什么都做不了。。。


对面的那位港记,当她谈工作时,在食鹹水角,当她谈生活态度时,在食春卷,当她谈EX时,在食水晶包,当她谈母亲时,他停止咀嚼,望住对面这个在两个月前记招上哭过,此时又眼泛泪光的女人。刹那间感到她藏了许久的脆弱。


三年前的事,她一提起,仍恍如昨日。他望住小倩一个人远走的背影,在采访稿中写下最后一句话,“一个人,更坚强,都敌不过生命。想想,谁的生命不是一个人来到,一个人离去。”

想起《夜半歌声》过去后的好多年后,张叔平为她所演的剧做造型,她演吕雉,像极了那年毕业制作典礼上,《申生》中的骊姬。这套并不太尽如人意的剧里,有那么一个镜头,见惯了血雨腥风,受尽了风雨飘摇,被项王押为人质,在所有的人性虚伪,世态炎凉中对人这个物种已经失望的女人,却在面对一个同自己一样在江湖飘摇的虞姬时,于那一抹残留的纯净里,泣不成声。


那一刻,脑海中突然就掠出很多前尘旧事,生死轮回,然后,望住那个泪流满面,口中却仍然倔强地讲着“我才不会流泪,我才不会流泪。。。”的小倩,突然发现一个那么会同寂寞相处的人,都是会这么痛的。


小虫评价过听吴倩莲的歌,会有种过火的原始感,好似是很用力地修饰过,又好像一点都没修饰过的粗犷,用粗犷来形容一个女子的声音,似乎本来就很过火。可是听一听她同CHILAM合唱的那首朱茵版《射雕英雄传》的片头曲,就会觉得这个形容仿似又好恰当。其实,在我心里,小倩的声音最像她97唱过的那首《南泥湾》,刚从泥土里钻出来似的,带着地表的温度同芳香,像极了她这个人。


最爱的LIVE还是她同彭羚在《羚声倩影乐悠扬》翻唱的那首Simon & Garfunkel的《Bridge Over Troubled Water》,LESLIE隐居在温哥华时穿着一袭白衣唱过的歌。她的声音出现在彭羚之后,轻轻扬扬地和着她的声,诉说了一个好听的故事。


最近几年看到她,是她憔悴地奔父丧,是她人情债无法推辞下的小客串,是她同夫儿最普通装扮下的机场图。

她终于没能做成儿时梦想中《Captain Future》里的太空人,也没能制造一艘轮船做个海员享受绝对的孤寂,但她的确做到了她20几岁已经渴望成为的隐士,在人情债客串还完的某个瞬间,无任何照片,无任何传播媒介,无说话地彻底地将自己与那个世界完全地隔绝。尽管势利的媒体们仍然会在某个缝隙捕捉到一丝她的身影,但对于幼时已经每日存钱准备孤独终老,几年间游遍南美洲大小岛屿,笃信佛教,早已将物欲,皮相,聚散看淡的她来说,一切都变得不再那么重要。

就像她幼时最爱爬的那座山,一会儿爬到了山腰,接着就消失不见了。在那些人间的琐碎中,她一定还是会做一些与这个世界无关的事,油画?陶艺?抑或是陪儿子看一部50年代的动画,想想旧事,听听旧曲。


她仍然像是《哥哥的情人》里那个被山妖咬了一口就长大,在张艾嘉的《爱的代价》里成长为女人的少女,又真得像是在夜很黑的香港高速上赤脚跌撞中独自奔跑的未亡人,抑或还是在世人的笑骂中,不发一语,等待了十年,与他缱绻了一年就死去的杜云嫣。

那么干净利落。

仿佛不曾去过那个世界。


P.S. 它不是一篇影评,是年初清明节那天完成的日记,它或许可以被看做是《夜半歌声》+《半生缘》+对吴倩莲本人的杂记。连带图片都一丝不改地照搬过来。在年尾深切地想念这个沉寂的女人时,不如就将它作为年终的终点。

我对这个女人的执着,大概可以比喻为如果有一天身为女子的我会中意女子的话,我就会选择爱她。或者更确切地说,是她这种类型的女子。

而我对她的执着可以等同为我对这个男人的执着,同样可以等同为我对这部电影的执着。

莎士比亚在《麦克白》里说,人生不过是一个行走的影子,一个在舞台上指手画脚的笨拙伶人,登场片刻,便在无声无息中悄然退下;它是一个愚人讲的故事,充满着喧哗和骚动,却找不到一点意义。
它或许就是一个影子,映射出曾经的童年里的孤独的我,它无关电影的艺术感,无关周遭所有人对这部电影的看法,它是我在童年已觉人生漫长的夕阳里,回头看到比自己还悠长的影子的钝痛和怀念。

就像我直至现在都仍然执拗地喜爱着的这个低调到尘埃里的女人,这个最终将所有苦痛都留给自己承受的男人。倔强到像木心罪孽般地喜爱文学,罪孽般地与世隔绝一样。

或许所有人都曾经有过那样罪孽般地执着,不被任何人所理解的罪孽,是种伤痛,也是种欢喜。

似我最近看到RTHK的关于黄霑的纪录片,里面提到ANITA,LESLIE,从新世代的人的口中提到他们,是唇齿相碰后的一种发音,于我却是心灵的致命伤后要花费很大力气才能平静挤出的一个微笑。

像顾曼桢坐在黑漆漆的电影院里,当周围人都在捧腹大笑时,她却哭了,哭着挤出一些惨笑。像杜云嫣披头散发穿着破旧披风凄清不堪却脸带痴笑地走在雪地里。

一种坚强到只与自己对抗的脆弱,是种难以言喻的入骨深爱。

到现在我都仍然记得在整理小倩的报刊采访时,有记者问她为何不将自己所写散文整理集合而出书,她回答,我并非专业作家,所写的文章只能供自己自娱自乐。

在穷游同环保还不甚被推行的很多年前,她说也许自己可以出本背包客文集,很辛苦地做了部环保纪录片,最后却因为各方面的原因而作罢。她看很恐怖的恐怖片都不怕,她说她怕人性。

其实我爱的女子都不大众,她们甚至在小众里也是若隐若现的,她可能会是一个所有人都耳熟能详的名字,但很少很少能够见诸各大媒体报端。她没有任何新闻可以被记者报道,她不是他们可以追踪的对象,但她仍然能赢得不少媒体人的尊重。她的名字只会在同她有关的人或事出现在这个新闻流转的时代里时,再度被人询问归处,被人扰乱平静。

我仍然记得那个对小倩的照片一见钟情的媒体人形容初见她的图片,四面全出血的画面,沉沉的晦明之中,似乎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内室,背景若隐若现着老家具的雕花,没有灯光,一切都沉浸在黄昏的幽暗中;一个穿着对襟衣服的女子坐在一把老式木椅上,她垂着眼睛,犹如一座雕像,淡淡的微光让她朦胧地浮现出来,幽暗让她小而薄的嘴唇反显得极为鲜润,眼角眉梢也有种格外的楚楚动人。

他形容从她的脸上能够看出青春易逝,红颜薄命,造化弄人。他说她像一件精致的玻璃器皿,美丽而易碎,虽没有水晶的昂贵,但却由于与我们的贴近而让我们倍加珍惜。

她是那种不由自主地会让人被她的某个镜头触动泪腺的人。

她是那种度量出自己的位置,隐藏自己的女人。

有人说中意隐者的人们,有点像与成千上百年的文物打交道的修复者,又有点像如拨弄大提琴般温柔对待逝者的入殓师,抱着一种永恒的岑寂心情快乐而沉默地追逐着自己想要追逐的人和事。

像杜云嫣同宋丹平的深夜幽会,带着隐秘又伤痛的不舍,好像知道随时都会有什么打碎一切,却又恍惚不过是一场蒙太奇的梦。

似云嫣想象中的宋丹平的笑,是脆弱的靠近天堂的笑,打破了周围肮脏的地狱般的一切。

像是梦到一列时代的列车,它开走了,只剩下手足无措的无力捕捉的她自己。而他只是带着脆弱的笑,从那趟列车上直接消失得无影无踪。


也像10年后,他终于归来,敢于将容颜暴露于世迎着世人惊讶的脸孔,也都熟视无睹,只是径直走向她,在她耳边清唱出10年前的未完成一样。

所有于她而言错位的时代,瞬间复原。

他带领她从错位的时代中回到了永恒的正确的时代里,然后,永远地隐藏在了某个时空里。

木心说寂寞无过呆看凯撒大帝在儿童公园骑木马,而于我,也许是一个被各种天经地义的感情灭杀了的人在黑暗里看别人演本属于自己的一出戏。

看到很久远的那场小倩落泪的记者发布会的时候,我没想到自己也会哭。

也许是我认为她是那种孤独到不会求救的女人,不屑将自己的脆弱暴露给任何人。

我又想起清明节前在写这篇文章时,父亲对我说,你不会想象到我的心曾经怎样的碎过。

然而,他也不会明白她的女儿也早已将心扎裂过无数遍了。

亲情的伤痛是无法言喻的。

正如我始终都无法明白到底顾曼桢同杜云嫣该有多坚强,才能在被亲情彻底锥心之后,还能追寻自己其实在世人看来早已破碎的爱情。

也许答案是,我们都是寂寞惯了的人。

寂寞到可以在与世隔绝的坚强里等待再在某个时空遇见某个名字,然后对他说,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抑或是,我就知道你是不会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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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倩说拍《半生缘》的时候,常常同梅姑一起,她说她她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坚强,身子很弱,让你很想保护她的感觉。那个时候才知道梅姐的坚强是心里面的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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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网站上的FANS自画图。初看时那个风衣会令我想到小王子。其实,看小倩最早的官网会有点辛酸,播放器还停留在REALPLAYER的最早版本,留言从2003---2007,最后的几条留言都是在问候她的近况,她的归处。她的网站自带一种时空不复存在的荒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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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年了。这可能是我祥林嫂一样的提及这部电影,至少在今年来说可能是最后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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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象她穿高跟鞋,才会稍稍比他高半个头。就会又想起王佳芝同易先生。

夜半歌声夜半歌聲(1995)

又名:新夜半歌声 / The Phantom Lover

上映日期:1995-07-22(中国香港) / 2020-06-05(中国台湾重映)片长:100分钟

主演:张国荣 吴倩莲 黄磊 刘琳 司徒慧焯 刘天池 鲍方 郭追  

导演:于仁泰 编剧:司徒慧焯 Roy Szeto/于仁泰 Ronny Yu/黄百鸣 Bak-Ming Wong

夜半歌声的影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