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本“唤醒创作力”的心理自助书,确实戳中过我。它命名了所谓的“影子艺术家“,永远在为别人的创作梦想欢欣雀跃和鼓舞。这是另一种共情的副产品吗?想象着别人的满足,仿佛自己也被分到了那一份荣光。可是,那毕竟是别人的梦呀,是经过转介了的,折射的光。
宋佳扮演的也是那样一个角色。而我痛恨的是,她展现了一个男人所能期待的女人的极致。当她的能量都用在围着太阳公转,当依附本身就是她的渴望,当她把自我牺牲和奉献一味浪漫化,她全情扮演着一个“诗人的女人”,甚至连孩子都不在她的愿望范围内,母职会削弱她的注意力和纯粹度,她已经有了一个“大孩子”了不是吗。
去成就一个诗人,就是她的天职,无论是作为刺激他情欲的缪斯,还是现实世界中扶助他上位的阶梯。是她创造了一位“诗人”,而她情愿躲在幕后品尝这一切。她不敢想象这光环可以真正属于她,她毫无怨言,连他最后死亡的悲剧的美酒,她也不会错过啜饮一口。当诗人和商人,都在时代的沉浮中,体会到宿命的幻灭,她也仍然活在她的黄金年代,因为这出戏剧正因此达到完美的高潮。有什么比诗人之死更美,被玫瑰的刺蜇伤,或是在推土机下化作矿石?
这种小布尔乔亚的矫饰,让我联想到《魂断威尼斯》,后者不乏表达荒诞讽刺的陈腐气息,而本片甚至仍然会被解读为男人对女人崇高的讴歌。它看似将男人的虚伪懦弱踩在脚下,却仍是以男性中心对女性的凝视和再呈现,将女性固化在附庸的位置上,没有丝毫反省和反抗。因为诗歌只能是男人的事业,而她是一个无比满足的助产士;她摹写着他们的酸水,并将之奉为圣经,不具备评判的资格;她的生命样貌可以是一首“真正的诗”,却只能是在所有男人的眼中,被观看和被书写。(因此深夜在两个男人的注视下借用油印机,确实有着罪恶的情色意味)
张目所实现的最成功的报复,不仅仅是将李五拖入自己的轨迹,而且是以剥夺了他的“诗心”的羞辱方式。这是男人之间的战争,而她是用后即弃的战利品,这是最隐秘的厌女——以爱女的形式呈现。
你说,这有什么不对,这不是现实主义的刻画吗?可是这样的女性形象还少吗,甚至这和历史上所有盼着夫君高中状元的女人,有何区别?如果电影没有从现实中超越的欲望和可能性,那么它就只是在复刻现实的压迫机制和陈词滥调,甚至额外加上一层有毒的光环。
Please,woman,be a trouble maker, better than a perpetual servant!
我痛恨,一个无法自我定向的女人,就像我痛恨曾经的自己。我毕竟无比痛苦地挣扎过,我便更看不得有人沉溺在通往地狱的美梦里。
一个躲在暗中主导着戏剧走向的附属品,透露出一种隐微的权力的操控欲,你便把她称作“真正的诗人”和“主人”?你说,这难道不是出于爱!(林奕含:为爱做什么都是可以的!?)或许最让我触怒的,恰恰是你说的,你无法理解陈蕙,或是像她那样,那正是因为你摆脱了对女人/女性气质的后天塑造,我是否该将我的愤怒称为嫉妒!
许多问题终究都绕回到同一个原点,究竟什么是人的主体性,什么又是女人的主体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