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的剧情设定是发生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一个诗歌疯狂的时代,我们所知的海子、北岛等都在那时一跃成名。记得曾经和一名著名作家交谈过八九十年代的诗歌创作,他称那时候搞文学创作的没有不写诗的,但我们也看到诗歌所高蹈的火把熄灭得过快,它的神圣与吹捧很快沦为个人小资式的吟唱,是诗人已死了吗?诗人导演刘浩在采访时称,他坚信每个人心中都有诗意。我很赞同,但为何我们有专有名词称“诗人已死”?这部电影里的两名诗人——张目和李五,为何都被设定了“死”的结局?
首先,我想从导演的野心谈起。
老一辈作家都有宏大叙事的野心,如莫言的红高粱系列、陈忠实的《白鹿原》等,现在这样的作品很少,但从事文学及其他艺术的工作者们存在于这样的话语权力之下,在此之下,从来没有优秀的艺术家不想超越这话语权的。
像这次电影《诗人》,其实抓取的时代非常典型,正是文革后期至九十年代。这十余年,中国从拨乱反正到经济特区的划定,从毛主席的集体主义到邓小平的市场经济,变化不可谓不大。而人物也可谓典型的。诗人的创作在电影出现的开始,如张目所述的——发表出去的诗歌是写给别人看的,故而作品为集体讴歌为主旋律。诗歌内容是什么,我们不知道、也不重要,因为电影全程,我们只记住了女主陈蕙的那几句富有诗意的话:
“这辈子,只要是你的东西
哪怕是你的影子
和你身上的味
我都要留着。”
到电影后半段,李五当上大诗人后的文联却已经门可罗雀,是诗歌已经不重要了吗?是不再需要讴歌时代了吗?是人们忘记了。人们的价值观迅速变化,家庭结构解体等等时代问题,这些都在电影中有所表现。而张目及李五的死,主要是李五的死,主要原因是诗歌精神的衰竭吧。
所以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的基本设定是没有问题的。
其次是电影的艺术性。
第一,该电影采用了大量深蓝灰的冷色调与红黄白暖色调的强烈对比。比较典型的在刚开场的火车上,陈蕙在昏暗的列车上捂着饭盒,饭盒及她的围巾是大红色的,我们联想到李五说陈蕙身上有太阳光的味道,以及最后“诗人之死”的篇章中,李武顶着灿烂的太阳泪流满面,陈蕙在深蓝的背景里抓起沙土又再次提及那一句富有诗意的话,而此时挖土机正使这个不可避免崩塌的世界走向崩塌。我们便可以从中看出电影如诗歌般的隐喻展现:以蓝色为主的冷色调暗示为叙事中压抑的、不可言说的部分,而黄白为主的暖色可能是美好的象征。而红色像毛裤、办公室的红椅子,我觉得是暗示了文学三大母题中的两种:暴力及爱情(性)。
第二,电影中相当多的拍摄是从门,或窗,及其他的遮掩来完成的——且不说其构图,其构图大多是很好的——这对于这剧中叙述者的角度或从观众的角度看,使得剧中情节的演绎更有窥探的感觉,而很多重要剧情正是从这种窥探、猜疑的心理来推进的。如李五从窗中看到张义骑摩托车送陈蕙回家引发了第一次家庭矛盾,从李五从小门看到象征“性”的红椅子而引发和陈蕙的彻底决定,再到痴呆的传达室大爷从窗户久久观望同一处地方和再见到陈蕙时以升华主题思想时,这些其实都让观众更有参与感。
至于其他场景的细节,有大环境。拍摄地点是一块风沙飞扬的不毛之地,曾经也是矿山,这对于细腻的诗人情感表达无疑有反衬作用。再到毛主席画像与邓小平语录的替换是于清晨进行,新旧交替之间、暗与明之间,无疑某种隐喻在其中。
最后是人物的塑造。
主角李五是个才华配不上野心的人,他作为诗人或真正在写诗状态时候的人,是依附在完美女人陈蕙身上的。这些可以从很多地方发现,如张目“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如传达室老大爷的神志不清似的话语,其他时候作为诗人的李五,更多是表现出人性的卑劣。
而女主陈蕙,有人责备其过分完美,然其是导演对美好、对诗意的象征所在吧。
与宏大叙事结构相配合,无疑刘浩导演也想塑造相当多且立体的人物。可能由于时长或场景搭设的原因,很多小人物命运的浮沉便显得多余或突兀。
论其他不足。一是剧情,问题很明显,“诗人之死”死得离奇,矛盾的化解也未完全贴合人设;二是台词,个人觉得有些过于书面语,便显得矫情。
总体而言,个人认为豆瓣6.3的评分过低,而电影上架方十五天便下架,实为可惜。电影中诗人确实已死,但人人心中总会有一个如陈蕙般象征完全的真、且善、且美的所在,这便是我们每个人的诗意所在,它没有任何李五似的功利性,它不会因时代而变质,我想这才是导演想表达的主题。(文/黄晶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