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2-01-09

深夜食堂2:之九　人戏虚妄，真伪一线

过了一定的年纪，世界终于停止下坠。

少时觉得不可理喻的一切，统统变得有因有果。

好像满目茫然，其实心如明镜，终于也经得住人家发问。

被欺骗过？沉默以对，或者，答以微笑。

说过谎话？这个……

小仲马笔下的女子多么善良美好，现实中的原型女子就凌厉得多。小仲马指责她说谎时，她轻描淡写地反驳：“经常说谎的人牙齿不是更白吗？”

这才是人生的答案，不够标准，够劲儿。

深夜食堂的某位食客带来了自己的新女友，那女子就有这样一股子劲儿。

她不太年轻，用力笑起来，眼角有成片的纹路。不过没关系，她有讨人喜爱的能力，她小心翼翼捏着筷子，品尝菜肴时掩住嘴唇，细琐的动作流露出刻意强调的优雅，这些甚至掩盖过她脸上偶尔闪现出的神经质的不安。

只有当她略带羞怯地说起自己的过去，她的脸才真正柔和下来。贫困是无法掩藏的事，幼年时的艰难经历，在昏黄的灯光下，散发出特殊的香气，让人们不禁唏嘘：这个美丽的女士理应得到幸福。

巧的很，同样在深夜食堂，另一位女子，也说出自家有同样酸楚的过去。

这个女子……其实还只算小孩子。在蛋糕店打工的她，总是懵懵懂懂地把蛋糕送到食堂，唱完整首生日歌才发现认错了店、找错了人、点错了蜡烛。这种乌龙事件居然一而再地发生，食客们见惯不怪，反而逐渐喜欢这又二又萌的小妮子，抢着帮她抢救蜡烛、保护蛋糕、修改修改错别字。她喜欢食堂美味的菜肴，喜欢众人热气腾腾的善良，喜欢帮她解围的长发男子，喜欢看见别人夹在门缝中的袍角暴露出对她的片刻心动。

这两个女子，在某个夜晚，面对面地坐在了柜台两边。那好像是个好时候，年长的女子终于和恋人订婚，年少的女子迎来旁人大胆的表白和追求。可惜，她们的目光交汇，一切变了味道。

她们是亲生姐妹，贫困的过去不是巧合，是她们共同的过去。姐姐是骗婚的行家里手，优雅和温柔都是粉饰，当哭泣都被拆穿，她毫不在意地仰起脸威胁每一个被她欺骗的男人，没有人敢面对她，更没有人敢追究她。

妹妹好似充满正义感，她义无反顾地揭发姐姐的罪行，自告奋勇要让姐姐自首。拖着姐姐的手挤出店门，妹妹马上忍不住抱怨，这本是她的地盘，姐姐何苦过来搅她场子——原来，妹妹也是惯骗，虽然那么年轻。

食堂的人们隔了好久，才知道这姐俩的下落，他们终于明白自己遭遇了双重的欺骗。如果姐姐的刻意欺诈让人不齿，妹妹故作天真地蒙骗就更加可怕。看着报纸上关于姐妹俩的罪案报道，连最老练脱俗的人都被惊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语。

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真假难辨。

经过深夜食堂的姐妹两人只是忍不住在倾斜的人生旅途中开了个小差，美味的菜肴让她们生出片刻的眷恋，短暂的温暖让她们说起真实的某个自己、自己真实的某段人生，她们大概从未与善良如此接近，她们差点爱上某个人，大抵也曾真心地在食堂外的神龛前为生活祈祷过。

拥有更白的牙齿又能怎样？骗得到，拥有不了；骗得过世界，骗不过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