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早起来,你发现自己只有摔了闹钟的欲望,而完全没有想要上班的心思;然后不情愿地“爬”到公司,却对开启办公室的门把手产生莫名的恐惧;在公司里上班,“不丢掉饭碗”是你唯一的工作动力;总而言之,你是浑浑噩噩得来,浑浑噩噩地过,再浑浑噩噩地去——那么“恭喜”你,你已经进入了“工人异化”的状态。这是Office Space这部电影最直观地告诉我们的事。
马克思最早提出“异化”这个概念,他所描述的,是工人阶级在生产过程中,个人与劳动产品分离,使工人不仅不能从劳动成果中实现价值,反而被自己的劳动所束缚。异化了的人,在工作过程中常常感到疲倦、折磨和痛苦,就像电影里几乎所有的公司职员一样——“面瘫”——永远呈现出一副充满疲态而毫无表情的僵硬的面目。在马的理论里,异化有四种形式,一是工人与其人类本质的异化,二是工人与工人之间关系的异化,三是工人与自己的劳动产品的异化,最后是工人同自己的生产活动的异化。在此基础之上,西曼、布洛内尔和伊斯雷尔对“工人异化”的概念进行了深化,他们认为,可以从四个更微观的心理感受去解读工人异化的状态。
首先是无能感,即工人无法控制劳动过程,无法控制自己的工作性质。职员通过合同和公司建立关系,只要合同不解除,就得为公司卖命奔波。如果在整个工作过程中,职员发现自己只是硕大的机器上一个极渺小的螺丝钉,或者说是公司里的一枚棋子,公司叫去哪就去哪、叫干嘛就干嘛,而自己却失去了对这份工作的自由和控制力,那就可能会产生这样的感觉。主角Peter有这样的遭遇:上司“请”他周六来“帮忙”加班,实际上他不得不去,没有说“不”的权利;并且因为公司没有“及时”找到足够的人手,所以他周日也被“请”来加班,否则饭碗难保。另一位职员Milton的座位被要求从窗边移到办公室中间,最后被要求移到公司的角落,一步一步,眼睁睁看着自己丧失自由,Milton却对此无能为力。观影过程中,我们发现作为公司管理层的Lumbergh有一句颇具意味的台词,他常说“If you…, it will be great.”实际上这是他发布命令时的惯用句子,命令一旦发出,就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if”本来是表示假设,然而在这里,“if”却变成了对将来的一种“肯定”;“great”本来可以用于激励,在这里却成为了迫使职员做某事的“压顶大山”——这是多么大的讽刺。Lumbergh是公司利益的代表,由此看出,公司的利益完全站在了和职员对立的一边,并且把职员看成了公司无形锁住了的附属品。这样的状况下,无能感自然而然就生出了。
其次是无意义感,指的是缺乏目的:工人不能把他或她的工作与个人目标和组织的更大目标结合起来。我们的理解是,这就是工作本身和工作目的之间的分裂。就像个性和个人发展的关系一样,本来个性是个人发展的其中一个方面,但是若二者分离,则二者可能背道而驰,向着两个相反的方向发展。到极端处,个性和个人发展就可能形成令人痛苦的互相抑制、甚至破坏的关系。“工作目的”本来是“工作”的一个方面,是工作行为的追求。但是当你所做的工作和自己的追求相背离的时候,这样的工作又有什么意义呢。然而值得注意的是,与自己的追求相背离的工作并不是工作者最初的选择,就像电影里的软件工程师们,来到软件工程公司并不与他们的能力和追求相悖。这种无意义感是在实际参与工程中慢慢产生的,是由工作带来的。Peter曾说过一段话,大意是我整天对着电脑校对数字编码之类的,对此已经厌烦透顶。本来校对是软件工程师可以完成的工作,但是公司并没有继续挖掘工程师的潜力,而是日复一日地让他们重复简单而无挑战性的工作,这便引起或加剧了公司职员的异化。工作是为了实现自己的价值,但是工作并没有带来这样的效果。那也难怪工程师们整天都是满腹牢骚,对公司积下了深深的不满和怨恨了。
再次是孤立感,即工人缺乏对组织本身的归属感、不能将自己与他或她的同事结合在一起。这点在电影里极为突出,比如公司里一位穿紫色衣服的女职员,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同事的名字,发资料的时候就出现了很多错误;再如工会组织职员给Lumbergh过生日的时候,全体职员都面无表情地、形式性地唱生日歌,歌声自然是不堪入耳;还有分蛋糕时,Milton被要求把蛋糕往下传递,可是蛋糕快没了,他前面的职员“们”就不再主动往下传递蛋糕了。而在此之前他们还以怎样“无私”的姿态去教训Milton。我们之所以强调“们”是因为这是整个职工群体的共同特征,每一个人在这样的公司里都丧失了基本的人情世故,丧失了和别人共处的能力。他们已无所谓自己和别人是怎样的关系,因为实际上他们只有工作上的依附,除此之外毫无瓜葛。这一点,我们认为是由公司里极细密的分工和科层制引起的。当工作变得越来越简单化时,当工人参与劳动过程的影响降低时,当工作关系和工作任务变得越来越正式时,异化程度就更加厉害[Seeman,1961;Blauner,1964;利茨尔和瓦尔扎克,1986]。而层层嵌套高度正式的科层制则使得工作僵化,甚至窒息了职工的主动性和创造性。职员们生存在一个铁的牢笼里,没有声息。这又如何让他们产生对同事以及组织的合作欲和归属感呢?
最后要谈到的是自我疏远,或称自我异化,工作使工人无法表达独特的个性,如创造力和独立的判断力。电影中有两个对应的情节。其一是办公室里一个不断重复“Just a moment”的女人,她大概是电话答录员,胖墩墩的身躯端坐在办公椅上,一动不动,脸上画着浓艳的妆。如果不是她的嘴巴一直在蠕动,别人大概会以为她是一座雕像。其二是公司为了提高工作效率而精简机构和人员,管理层在职工大会上宣布这个消息的时候,这些人脸上竟然还是一点表情都没有,没有懊恼,没有焦虑,没有痛苦,更没有抗争。顶多就是把眼睛睁得比平时大了一点,然而没有一个人说话来维护或者表达自己。我们认为这已经是异化所能达到的“极品”状态——让工人失去了自我。人本来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生活需要、能力需要而去工作的,可是最后却成为了劳动的奴隶。更进一步,失去了否定性和批判性之后,人就开始滑向马尔库塞的“单向度”的人。
以上,都极大地降低了工人对工作的满意度,而工作不满意换来的代价非常的高。当不满意的情绪逐步积压,并在某一个时点突然爆发的时候,就会对工作、工作场所等带来难以弥补的损失。一个人的不满尚且可以通过“移情效应”得到“传染”,更何况一群人的不满呢。电影的最后,Peter、Michael和Sammy共同谋划了一起犯罪,而唠唠叨叨的Milton也终于“实现了诺言”,一把火烧掉了整个公司。这算不算是阶级行动的影射呢?由于影片并没有明显表现出某种剥削和压迫的关系,所以我们暂时不能下这一定论。但是如果根据阶级运动的原理来推导,那么在这样的情况下,阶级运动最终是会发生的。
我们在想,这部影片的意义在哪里?是要我们跳出异化吗?可是马克思并没有给出脱离异化的具体方法,只是认为共产主义社会才是真正没有异化现象的社会。那么是为了反映或者是说揭示这些异化现象,从而警醒企业要有有效的分工和管理模式吗?又或许是要鼓励陷入困境的人敢于反抗,不要在日复一日的无聊工作中失去自我、磨灭精神吗?也许都是吧。我的工作不是我的工作,因为不是我想要的工作,不是我追求的目标,不是能让我有成就感的工作。一旦陷入这种困境,是非常可怕的事情。所以无论是个人还是组织,都应该重视自己在劳动过程中所处的地位和可以发挥的作用,互相尊重、互相信任,让劳动过程保持正常进行。

上班一条虫Office Space(1999)

又名:办公室一条虫 / 老板靠边站 / Risutora man

上映日期:1999-02-19(美国)片长:89分钟

主演:朗·里维斯顿 詹妮弗·安妮斯顿 大卫·赫尔曼 阿杰·奈杜  

导演:迈克·乔吉 编剧:迈克·乔吉 Mike Jud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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