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不是因为《三轮浮生》从蒙吉主席手中拿下金爵奖最佳影片,我可能永远没有机会写下这篇影评。但冥冥之中,我似乎早已有种预感,以罗马尼亚新浪潮主将身份在世界影坛展露头角的克里斯蒂安·蒙吉,恐怕真的会给这部菲律宾电影一个大奖,但没想到会是最佳影片。

在我看过的为数不多的菲律宾电影中,最爱的当然是布里兰特·曼多萨和拉夫·达兹,曼多萨的《基纳瑞》和《祖母》、拉夫·达兹的《忧郁症》和《历史的终结》等,都曾带给我极具考验的震撼;而他俩也是欧洲三大电影节的常客,在影迷群体中有不少粉丝。

但有人说,把马尼拉拍得最好的菲律宾导演其实不是他们两个,而是已然在1991年去世的利诺·布罗卡,他的那部《马尼拉:在霓虹灯的魔爪下》一度被誉为是菲律宾影史上最伟大的电影,拍于1975年,长达125分钟,架构上类似于侯导的《悲情城市》,也奠定了布罗卡在东南亚影史上的大师地位。

显而易见,菲律宾电影已然有非常成熟的基础,尽管我们总是有种好像他们起步不久的错觉,其实他们早已有了坚实的新浪潮历史基础。值得欣喜的是,保罗·维拉拉纳导演的《三轮浮生》同样逃不开马尼拉这座城市。

有趣的是,在其他的故事文本里,作为菲律宾底层人民的主角们,都是从乡村往城市里“进击”;而《三轮浮生》中的主角们,则是从城市往乡村里“潜逃”。想想也简单,正如我们常常在国内讨论逃离北上广一样,菲律宾人民也有对大城市的恐惧与不安。在马尼拉实在过不下去的时候,或许只有逃离才会赢得最后一线生机。

这场逃离的主角是一家五口和一条狗。日渐年老的父亲和母亲,以偷摸为生的儿子和失明的孕妇媳妇,以及身处花季的女儿。而不同于我们从《三轮浮生》海报中所感受到的类似于《阳光小美女》式的清新格调,这个故事其实是非常现实而残酷的。

在逃离的过程中,他们经受日晒雨淋,风餐露宿,更难逃疾病的肆虐与灵魂不洁者的投井下石。漫漫长路,他们唯一的交通工具只是一辆破旧的三轮车。按女儿的话说,为什么我们在马尼拉打拼了这么多年,一家人还是活得如此不成人样。但最要命的事情并非露宿街头,而是难以抵抗的饥饿。当他们终于熬不下去的时候,唯有牺牲陪伴多年的家犬,来缓解他们食不果腹的惨状。

我们看过太多命运凄惨的悲剧,似乎早已练就了铁石心肠。以上这些生存问题上的困境,在我们看来似乎还属稀松平常。更要命的暴击是死亡事件,为避免剧透,我在此就不详述了。我只想说,当我们在直面人生惨境时,或许唯有永远抱持着”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的心,才有可能找到反抗的机会,找到希望之光。而死亡与新生,正如推到与重建一般,也将永远都维系着唇齿相依的宿命。尽管略显套路而刻意,但酝酿其中的情绪确实格外动人的。

假如这部电影仅仅是如此,我觉得还不足以拿下金爵大奖。影片中最让我惊喜的设定,是那个面容清俊的耶稣形象,他的手掌上永远都有着被钉过十字架的血色伤口,他总是时隐时现。面对主角一家人时,只有失明的孕妇才能看得见他。尤其孕妇摸瞎过马路那场戏,耶稣以某种常人看来并不存在的力量,帮助孕妇穿过汹涌的车流。这无疑是我近年看过的最平实的神迹瞬间。

然而,导演镜头下的这位耶稣并非他们一家人的救世主。饥肠辘辘的时候,他无法变出面包;遭遇危难的时候,他无法施以援手;病入膏肓的时候,他也没有救命的良药。这里可以展开的,依然是那个困扰很多热衷拍摄宗教题材的导演们的永恒叩问:上帝到底存不存在?

而在《三轮浮生》中,保罗·维拉拉纳非常深入浅出地表现了这种“上帝不存在”的质疑。从金爵奖组委会对本片的评语便可见一斑:“影片的故事充满人性和普遍性,风格朴素,简明易懂。影片不合常理的表达方式,让我们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真理的存在,它就是最佳影片,来自菲律宾的《三轮浮生》。”

终究,这并非一部完美无缺的菲律宾电影,甚至会因为太过套路化而备受诟病,但它却是分外动人的,有种拼命挣扎的力量,从每一个人物的身体中迸发出希望的火光,即便伴随他们的常常是巨大的绝望。正如影片最后所唱的歌词:“天要下雨了,黑夜要来了,也许前方的路没有希望,那就这样吧。”

三轮浮生Pauwi na(2016)

又名:Pedicabs

上映日期:2016-07-13(菲律宾) / 2017-06-22(上海国际电影节)片长:128分钟

主演:本博尔·罗科 Cherry Pie Picache 梅里尔· 

导演:保罗·维拉拉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