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PInk Floyd乐队专辑《Wish You Were Here》(愿你在此)的纪录片在2012年发布,这张感动过无数人的专辑背后尘封的秘密被向世人揭开。影片采访了四位乐队成员,以及当时的录音师、摄影师、和声伴唱人员、专辑封面制作者,还原了这张三十多年前问世的专辑中每一首歌的创作过程和背后故事。
发行于1975年的《Wish You Were Here》不仅是因优美的旋律和引人深思的歌词广受欢迎,事实上,相比于上一张《The Dark Side Of The Moon》(月之暗面)的深邃思想性和开创的艺术性,他们似乎很难做出超越那一张唱片的新作品。然而,《Wish You Were Here》有一种令人感动的真实,月暗中关于整个人类哲学与命运的深刻思考在乐队自身有了一个切实的落脚点,这一次,他们表达了对乐队自身在商业化唱片工业发展中的反思,以及一直以来最令人扼腕叹息的主题,对因精神失常离开乐队的前主唱及吉他手Syd的怀念。乐队成员把这张专辑的主题概括为“缺失”。
对于不了解这支乐队的人来说,以这张专辑开始是一个很容易接受的切入点,有古典式宏大的和声和结构,也有流畅的让人记忆深刻的旋律,更重要的是,相对于其他专辑中乐队的“哲学家”Waters总是试图强调的宇宙、生命、反战、自由等严肃的普世价值命题,这一张专辑释放了一种私人的、微妙的、却更为亲切的迷失感。纪录片挖掘了这些经典曲目的构思与诞生过程,从一个想法开始爆发的音乐宇宙,从音符开始架构,组成和弦,加入人声,在混音台上润色,又怎样被一张引人注目的封套包装,后来在无数人的传唱中成为不朽的声音。
纪录片以吉他手Gilmour弹出的四个音符开始,在似乎从未消失的乐队创始者影子和轻易被勾起的思绪中,它们成为了献给Syd的歌曲Shine On You Crazy Diamond产生的灵感和动机。这首长达26分钟的多乐章“摇滚交响曲”后来被分为两部分放在专辑首尾,中间加入批评当前唱片工业以及金钱至上主义的两首歌,以及一首忧伤唯美的专辑同名曲目。专辑的制作者们也披露了一些有趣的细节,比如专辑封面中身上起火的人,是在空旷的好莱坞片场雇佣特效演员真实拍摄的,因为风向突然改变,他还差点被烧着了头发。
Pink Floyd乐队的创始成员,才华横溢的Syd似乎只是昙花一现地在音乐界活跃了五年时间,随后便因为过量服用致幻剂导致精神失常而消失在公众视野。然而,他始终是乐队发展过程中不能被忽略的一个重要人物,尽管他只在乐队第一张专辑中完整参与创作,在他离开后,乐队从迷幻摇滚风格向前卫和艺术摇滚风格转变,而乐队成员似乎依然无法摆脱他的存在。在月之暗面中,所有情感的高峰集中在Brain Damage,这首曲子被视为对Syd哀伤的致敬。“月亮和精神失常都是无法逃离的。”Gilmour在接受采访时这样说。而在《Wish You Were Here》中,如果要写空虚、压力和令人崩溃的生活,他们无法绕开Syd。
关于这张专辑,最戏剧性也最令人唏嘘的大概是在录制Shine On You Crazy Diamond的时候,Syd突然出现在他们的录音室。起初甚至没有人意识到那个肥胖的毛发稀疏的人是他们曾经的乐队灵魂人物,没人知道他是清醒还是依然处于药物的谵妄中,他问:“我们什么时候录吉他?”而键盘手回答:“已经全部录完了。”后来Gilmour和Waters都哭了,他回来了,一切却物是人非,再也回不到当初。
贝斯手和词作者Waters说,Shine On You Crazy Diamond是写给Syd的,而专辑同名曲目Wish You Were Here 写给所有人。在主歌抛出的所有关于生存与价值的疑问中,与其说是反思与警醒,更像只是在迷乱的世间,两个走失的灵魂怀着沧桑的恐惧寻找彼此。至今这仍是他们最受欢迎的歌曲之一,真挚永远比技巧更动人,即使是不会去分析那些精美的和声与配器的普通听众,也会沉湎于那种深沉的怀念中。
令人遗憾的是,这部纪录片发布时,曾接受过采访的键盘手Wright已于2008年去世,从此以后,“wish you were here”变成了复数。在1994年发行《The Division Bell》时,Wright曾说乐队会在六七年后再发一张专辑,然而这一次拖了20年。这20年中发生过很多事,包括退出乐队的Waters与其他成员在海德公园的同台演出,Wright在Gilmour巡演中奏出的绝唱,以及Syd和Wright相继离世。这支乐队的传奇历程也走向了尾声,他们的最后一张专辑发行于2014年,包含了Wright十多年前录制、没有收入专辑的旧作,距他离世恰好过去六年。这张专辑发行后,Gilmour宣布乐队解散。
最后一张专辑名《The Endless River》来自94年专辑中最后一首歌High Hopes的歌词“The endless river,forever and ever”,似乎象征着所有人在时间长河中远去,然后,生生不息。High Hopes是当时所有人未曾预见的谢幕,而无尽之河只是来自下一个世纪的回响,致敬这世间的所有不朽。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可能是Wright最后的幸运,他一直站在乐队成员们身后,在键盘上构建那些坚固而美妙的七和弦,为吉他演奏提供了广阔的音乐语境,开始是给Syd,后来是Gilmour。像曾经以《Wish You Were Here》对Syd致以怀念和敬意一样,这一次是Gilmour与Mason制作了乐队的最后一张专辑,作为对他的致敬。而在未来,当Gilmour的声音沉寂的时候,可能再也不会有这样一位艺术家能以如此与世无双的才华和真挚为他谱写出这样的挽歌。
而Syd在2006年去世,消失在人们视野的三十多年中,无人知道他做了什么,处在怎样的状态中,甚至乐队成员也未见过他。然而,尽管听到乐队成员们黯然地讲述传奇的陨落,看到影像毫不留情地记录那个曾经翩翩少年的毁灭,Syd Barrett依然是许多人心中白月光一般的存在,大概是曾经的时光太过耀眼,目光流转之后就再无可替代的少年。那些天真的、浑然天成的乐句和迷幻而富于创造力的音响效果构建了充满想象的童年梦境,随着Syd离开,梦幻的肥皂泡也随之破碎,在Waters的引导下,乐队创作走向更深沉的哲学思考。
如果可以,你会用现在的Pink Floyd去交换另一个平行时空里有Syd的Pink Floyd么?至少我不愿意,但我所喜欢的这一个Pink Floyd,是从年轻的Syd手里放飞的,然后,他把这只风筝交给了童年伙伴Gilmour和Waters,打了个滚躺在草地上,看着自己的队友向远处奔跑,那只自己起名叫Pink Floyd的风筝也逐渐远去。
“在某个晚上,他走出录音室,然后就再也没回来。接下来将近四十年,心脏跳动渐渐无力,提醒人们Barrett发行The Madcap Laughs时只有22岁,没过几年,他就步入了人生余下的垂暮时光。”这是英国UNCUT杂志对Syd的评述。然而我总是会觉得Syd依然是个孩子,那些儿歌一般天真却充满灵气,仿佛信手拈来的曲调,非一颗纯真干净的心灵不能写出。退出乐队之前,他还在教队友们唱歌。然而他们怎么也学不会那些调子,直到看到Syd戏谑的表情,他们才醒悟每一次他都在唱不同的曲调。最后一次演出中,他在台上胡乱地弹着自己的节奏,令乐队成员和主办方伤透脑筋。在迷幻中失去理智的他好像又回到了曾经调皮、稚拙而充满孩子气的年龄。
或者,他好像从来没有准备好进入成年人的世界,与其说成名与光环让他迷失,更像是他怀着好奇闯进这里,然后兴致索然地离去,致幻剂也许只是为没有准备好长大的他在现实世界创造了一个梦境,他终于在空茫的世间耗尽了灵感。在Syd离开乐队之后,Pink Floyd又走过了五十年,关于半个世纪以前的一切大多已无据可考,更何况是一个人的内心。
Syd过早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有人说他后来一直在家乡隐居,重新开始绘画,那是他在大学所学习的专业。一代代乐队歌手来来去去,各种排行榜声浪喧嚣,那些充斥着致幻剂与毒品的年代也早已销声匿迹,“因使用致幻剂而精神失常”退出乐队总归是个不光彩的名号,可我们似乎终究很难把颓废、阴暗等一系列负面词语与Syd联系到一起。
“我看见这一代最杰出的头脑毁于疯狂”,在摇滚音乐圈子中,有一个著名而黑暗的“27岁俱乐部”,指代一群年少有为,而在27岁时自杀的音乐人,最为人所知的大概是涅槃乐队的科特柯本。而在22岁发行最后一张唱片以后,世人眼中的Syd几乎已经“社会性死亡”,但他最终在不为人知的生活里安然老去。这似乎一点也不“摇滚”,但这对于惋惜他才华的人来说,大概是唯一的慰藉。
然而我总是觉得年少成名而后一生泯然比起英年早逝更具悲剧色彩。“想想他本来会做的事。只要想象一下,他本来会成为一个非常了不起的人。”在纪录片结尾,Gilmour已眼泛泪光。我们无法接受他人堕落,也许正是因为那不只是一个人的遗憾。众人的唏嘘与悲悯是唯有生者无法逃离的一切,曾经的光环暗淡以后,成为了笼罩在一生之上的影子。从此以后,岁月是漫长而孤独的负担。
而Syd承受了这一切,那是他最让人心碎而骄傲的勇敢。
公众号/影调radio
片长:59分钟
主演:未知
导演:John Edginton 编剧:John Edgint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