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7-06-26

母亲:有裂纹的瓷器

【母亲】

导演：山田洋次
主演：吉永小百合浅野忠信志田未来
出品：日本
年代：2008

有裂纹的瓷器

剧情上的温和平缓和二战背景的间或穿插，使得影片显露出一种优雅与悲哀的双重气息，仿如窗外吹进来的樱花，扑落在地板上。

影片开头以近乎依恋的目光追随着母亲的身影和动作，佳代麻利地抽出晾衣架上的干净衣服拢进怀中，院子里的风鼓荡起她的衣裙，暖洋洋的光线映着柔和的脸，镜头再次跟随她从小院子走进屋子——作家丈夫回来了。光线明亮，她端然地跪坐在一旁，轻声询问他的状况。

这一组镜头处理得自然妥帖，顺势将我们的视线拉入温馨的家庭中去。

妻子

严格来说佳代的妻子身份，在故事中只维持了一小段的时间。她像是母亲一般，照料着自己的男人。让他穿暖，饮食适宜，还关怀他的处境。

但不幸的是，故事在开端就把“左倾”思想的丈夫关进了监狱。“丈夫不像丈夫，妻子不像妻子，”她的这重身份，被强制性剥落。然而，坚贞的信念还在。丈夫的学生山崎常年关照她，关照这个家，这远远超出一个学生的责任，她不是不动容的。檀丽饰的小姑子对着她叹息：山崎君喜欢的人到底是谁，难道你还不知道吗？言落的那一刻，她是惊诧的，心里难说不是欢喜。但接下来，日子没有发生任何变化，就像是平底惊雷的那句话从来没有出现过。风，依旧在吹着，樱花开了又落。

山崎亦没有表白自己的心迹，他明白，这是个错误，错在他爱上了一个有丈夫的美丽女人。即便他左耳失聪，却还是收到了上战场的征书。山崎艰难地走进这个风雪中的家，也是最后一次跟她相处一室。玄关处，他站立着，是那么的高大，却低着头，不能多看她一眼。她用祈求的跪姿满含热泪地紧紧拽住那双扶住了自己一次又一次的手掌。为什么连你也要被战争拖走呢？！两人抑制不住，相拥在一起，这是他们倚靠得最近的一次。她与他，也不只是相爱吧。

母亲

原稿上盖了鲜红的印章，还是没有被审核通过啊。房租也有三个月没有交了。丈夫叹气。“只要认为没问题，就会没问题。”她凝视前方，温柔的眼神中投出坚定的神采。鼓励着丈夫的这句话，也是她为这个家奉献一生的信念所在。

不落泪并就是坚强。好不容易托人帮忙能探视丈夫，探视办公室里，她躬下腰，为办事员们一一递上茶水，低声应答男人们的嘲讽侮辱，面上波澜不惊。小女儿照美“啪”地甩开官员抚摸的手，愤愤然如同炸毛小兽，立时便劈头挨了母亲的一巴掌。

不是照美不对，而是她们没有回嘴的资格。母亲拉开纸门，向小女儿道歉。暖融融的灯光落在她憔悴的脸颊上，仿若一家人遭受的磨难也轻柔了0.33克。

女儿

还是温阳如初之时，路过家门的佳代父亲拄着拐杖一屁股坐在玄关，严厉要求女儿与野上滋离婚。连茶都没有喝，就气冲冲地走了。离开之前，他留下信封，是给女儿的家用。确然父亲并不支持她与野上结婚，现在也确确实实地为女儿感到心疼。

后来的雪下得冰冷。战争开始了就遥遥无结束之时，衣食短缺是每天都要面对的事实。佳代领着初子和照美看望老父。父亲依然坚持佳代丈夫是因为思想错误而进牢的观点，让女儿更加伤心。他甚至扬着刀要断绝父女关系。她拖起女儿就走。后头的照美嚷嚷着肚子饿。佳代没有回头，风雪极大，凛然扫落她肩头的单薄披风。当母亲的她，当不孝女的她，在那个艰难求活的当口，苦难是无法与人说的。跟在身后的女儿们赶忙扯住披风裹紧她摇摇欲坠的身体，还好，有她们。

战争下的男人

导演把除了母亲的重头戏之外几乎都给了浅野忠信。他身上似乎独有一种气质，能够把儒雅与另类的混合在一起。2016年的《罗曼蒂克消亡史》给不熟悉浅野忠信的国人带来了一个极其复杂立体的日本间谍形象，甚而超过葛大爷的角色。2008年的《母亲》中，或许他的那种不动声色的儒雅气与呆萌的反差演技正使他走向自己的突破性阶段。

影片聚焦于这个家庭的屋子里，用照美的极富生动的旁白平缓地回忆了在二战背景下日本普通家庭的兴衰。仿佛这一切不过是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事情。

政治思想控制下的国民，已经成功被洗脑的民众愚昧地迫害着激进的“左倾者”，一如野上滋曾经的一个学生，大声训斥并侮野上是“卖国贼”；也还有如野上的老师那样深知不该掺合到政治事件能够明哲保身之人；以及如野上家族的远方叔叔，粗鄙狂放，在告别时殷切嘱咐他们：我留下的金戒指，要去买好吃的，千万不要上交给国家呀。这一类人看得明白，也活得自在。

野上滋与家人们的通信融入了故事本身当中，与照美的旁白回忆交织成一幅幅不失温馨的画面，也是导演所给予的些许温情与感慨吧。

结尾处，是照美的独白：

你那不到四十五公斤可怜的身体／
简直就像有裂痕的陶瓷器／
到底是谁将你的身体摧残到那样的程度／
到底是谁／
加给我们这样的痛苦呢／

但愿这样的悲哀只存留在历史里，存留在回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