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遮罩、蒙版与一种色素—影像
1.遮罩与蒙版
“红玫瑰在黑夜里还是红色吗?”
——想到这里,我们动摇了对于颜色的坚固信念。所谓颜色,最容易被忽视但又最为重要的,是其运动的本性:我们眼中所有色彩的呈现,难道不在每时每刻都是一种活生生的反应,都是褪色—染色不断交错着、叠加着并且持续积分的结果么?
在此基础上,每具身体都像是透明的图层(当然,这只在相对的层次上才有意义),而身体本身便是由无数透明的、未被着色的像素粒子所构成着的感觉的、天然的矩阵。
这一矩阵在“颜色”的运动中遵循两大类法则,即遮罩与蒙版——前者是不同图层间的碰撞、混合,换句话说,即是矩阵群间的运算(如一张日常生活的彩色照片);而后者则是附加于每一图层自身的属性,是对其自身的揭露,约简或增殖的等价变换(如一张癌症患者的X射线拍片)。
于是我们可以看到,德里克·贾曼的《蓝》进入了一种极端的序列当中:在遮罩的模式下,死神是一个新建图层的阴影,它对患病者的视觉进行着钝化与封锁——没有形状,没有线条,镜头先于导演死去,整个画面完全褪色、趋于解体。
而在蒙版的模式中,死神则成为身体某一内在的“颜色通道”,它是色彩的器官,记录起世界的图层信息——天堂之蓝、灵魂之蓝、宇宙之蓝正是世界在这一通道极端处的显影,换句话说,一切并未逝去,反而将得到最大的保留。
2.色素—影像与生成—蓝色
类比法国画家伊夫·克莱因著名的“国际克莱因蓝”和他的蓝色单色画,在贾曼的《蓝》中也能发现一种色素—影像。在此最主要的两种运动模式仍是上述所提到的遮罩与蒙版;而牵引这两种运动的,是一种濒临崩溃的运算,是一具绝症诗人的身体在极限处的感知:生成—蓝色。
与此类似的或许是梵高,如他对于颜色狂热的触动,与其说他在生成—向日葵不如说是在生成—金色;另一个例子如《白鲸》中亚哈船长的生成—白色,正是这力量与野性的白色的生成,推动着亚哈船长和莫比迪克在深不可测的海洋中进行旷日持久的斗争……
而值得注意的是,德里克·贾曼《蓝》中的生成,是一种临界点的生成,一种生成—艾滋病人,生成—死亡,生成—失明…...总之,其感知不得不在极端“故障”的边缘处产生,那身体像是即将就要消散的一个尖点(如同濒临裂解的细胞)——仿佛是一道绝对指令,在生命能量的尽头它将对所有图层进行合并操作(或者说,降维;因为自此以后,身体就将转变为简单的物质能量了)。
一方面,贾曼的生成—蓝色是死亡的信号色,是最后一道遮罩,它将把某个个体彻底从世界上擦除,它会覆盖起整个生命的序列,将其闭合、包裹,把所有事件折叠、压缩为某个不可看的色素/质点——这是休止的符号,是身体—画面的解体,一段生命能量的耗散…...而另一方面,这种生成—蓝色又在其内在的颜色通道中,完成了对生命信息的提炼、储存和整理,将“我”溶解为无意识的能量,它将与碧海蓝天永处,在坟茔的一株蓝色飞燕草上闪现……
而实际上,那些业已完结的生命到何处去了?或者问,这一切的生命是从何处来的?难道这生命(身体)不仅仅只是无限流动的能量—弦中被暂时聚起来的一束么?
一朵洁白的花,自动地就能吸引起那些纯洁的、天使般的元素;一道蓝色的光晕,其下早已有荷尔德林、特拉克尔和克莱因等无尽的序列了。在此意义上,最初的存在者是各异的色素—能量,它们如造物般对身体进行赋形:遮罩的过程便是被染色的过程,而内在的蒙版则是一种特异性的主动过滤和净化,是褪色,褪去那些多余的能量…...一种生成—蓝色便是如此而来的,它孕育出身体,也成为身体的结晶:一种色素,又复归到流动中去了。
3墓志铭
当然,提炼出某种色素绝非身体的必要,马马虎虎的过完一生(尤其是结局)是无可指责的过错。我们只是在此感到,在溃散的官能和胁迫的死亡下,身体也能进行如此的生产。
很久以来,立下墓志铭是临终者面对死神最为得体的一种回应。其中,英国诗人济慈曾留下一句:“Here lies one whose name was written in water(这里躺着的人,他的名字写在水中)。”
德里克·贾曼的《蓝》仿佛也属于这样一种奇特的序列:一种溶解性的、如同墓志铭般的电影;看到蓝色的时候,或许你永远不会认识他,但会感到他。

蓝Blue(1993)

又名:蓝色 / Derek Jarman's Blue

上映日期:1993-10-03片长:79分钟

主演:约翰·昆汀 尼吉尔·特瑞 德里克·贾曼 蒂尔达·斯文顿 

导演:德里克·贾曼 编剧:德里克·贾曼 Derek Jarman

蓝的影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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