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前碎碎念】

这篇结局续文的目的本来是为了安抚一下上周尊贵的会员看完BE版白发羽皇孤独终老结局后的愤怒,想通过续写还我们霸气宝宝和茯苓妹子一个圆满,后来没想到越写越溜,写了整整一周,还好赶在官方HE结局出来前完美收官。(顺便吐槽这个不走心的HE结局看完之后还是很让人呕血。。。)

此文献给我挚爱的风铃夫妇,感谢九州天空城带来一个美好的夏天。

原创文字,禁止转载。

【序】

“澜洲大地上,一直流传着星辰号的传说,

有人说上面是个老人,
有人说是个垂髫女童,
有人说是会飞的羽人,
只有我知道,这都不是真的......”

【正文】

刃帝十年,澜洲

在人族首都霜城城郊有一块腹地,叫葉竹岭,因盛产翠玉竹而出名。每年雨季过后都有大量霜城人跑到葉竹岭,去搜寻一种价值千金的竹果儿--竹心笋。说来,江湖传闻这竹心笋也无甚特别,只是与犀凤叶同食有小小的解忧功效,却不知为何羽族之皇风刃对它情有独钟,每年这个时节都派人重金收购。霜城的百姓才不管这些皇家轶事,只要能求得一夜富贵,自然值得前往。

可今年却有不同。

“爹爹,下雨了、下雨了!”欢快的童声从院子里传来,气还没喘匀,一个七八岁模样的男童跌跌撞撞跑进屋内,欢快地拍着手掌:“爹,明儿进山吗?”

屋内炕上盘腿坐着一个精瘦老头儿,山里人打扮,正叼着旱烟望着窗外淅沥淅沥的雨帘发呆,听见儿子的呼唤才转过头来,眼里无彩:“今年去不了咯...”他低下头又喃喃了几句:“这凌家也真是霸道,居然封了整个葉竹岭...哼!”

屋中小儿自然是没听懂父亲这一通抱怨,见明日进山无望,低落一阵就又被屋外雨中的欢闹声吸去了注意,连忙跑了过去。

“怎么啦怎么啦?”

“快看!飞车!”院子中另外一个小女童摇手指向天际。透过雾蒙蒙的雨帘,在电闪雷鸣的乌云之间确实一晃而过一个金色的飞车。

“哈!它又来了!”木屋小儿惊喜大叫,转身就跑,听到身后小伙伴的呼叫才遥远地答了一句:“花裳,我要告诉凌姐姐去!”

“你!”被唤作花裳的小女童嘟嘴撅了手中的草茎:“阿尘,我不要理你了...”

阿尘已跑出去了很远,自是没有听到这小小的闺中心思。

凌家,霜城贵族,现在整个叶竹岭都是他们家的封地。平民的孩子想要混进贵族府邸找人几乎是不可能的,但是不要紧,阿尘心中偷乐,他知道凌姐姐最爱去的一个地方。

“就是这里了。”今日的叶竹岭虽然比平常多了许多守备,但还是难不倒从小在附近玩耍的孩童,阿尘找了条僻径偷偷潜入了竹林腹地,走着走着,前方隐约可以听到一串银铃般的笑声。阿尘紧张的搓了搓手,正准备上前,却同时听见了另一个男童的声音,“讨厌,他也在。”阿尘愤愤一呸,想转身离开,又忍不住心中想念,便悄悄躲在了一处偷偷望去。

风微微起,翠绿的竹叶摇曳,林间立着一个粉红衣衫的少女,温暖的阳光洒下,照得少女眯了眯眼。她的旁边蹲着一个看起来小几岁的锦衣男童,白衣上华贵的刺绣显示了他尊贵的身份。

少女看起来十岁左右的样子,脸圆嘟嘟的,尚有稚气未脱,着一身粉红色纱裙,额前细碎刘海,梳着长髻马尾,脸上的笑容十分明朗。锦衣男童蹲在地上,长相清秀,但是小小年纪却挂着一脸愁容。他闷不吭声地拿树枝戳着一个蚁穴。

“咦?蝴蝶!”粉衣少女正无聊地左顾右盼,翠叶林间居然闪过一抹蓝色,少女激动得跳了起来,三两步就跑了开去:“阿盛你在这里等我,我捉了它来给你玩儿~” 少女银铃般的笑声瞬间走远,被唤作阿盛的锦衣男童头也没抬,继续拿树枝在地上戳来戳去。

吸引少女注意的是一只幽兰色的蝴蝶,翅膀扑过的地方隐约有金色的花粉落下,甚是美丽。

蝴蝶慢悠悠地飞着,然后停在了几乎被落叶掩盖的一个白色面具上。

“追上你了!”少女眼神一亮,想欢呼出声却又怕惊走了蝴蝶,只得抿嘴忍笑,提起裙子悄悄靠近。

许是少女太过专注,竟没注意到对面有一个蓝色锦衣的修长身影也缓步走来。

少女已经走到了蝴蝶的旁边,自然也是看到了那个白色的面具。这个面具制作精巧,上面还隐约有金色的花纹。孩童都惯了喜新厌旧,看到这么个新奇玩意,自然是忘记了蝴蝶这回事,伸手就打算去抅那个面具,却被几根修长葱白的手指抢先一步。

“小姑娘”

头顶有男子的声音不慌不忙的传来。那声音,甚是好听。粉衣少女心中暗暗紧张,但还是抬起了头,露出笑脸。

这一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十分好看的脸,唇红齿白,眉角飞扬,玉面无须妆,鼻尖一点黑痣,尤其是那一双碧眸,盈盈之中似乎泛着幽光,细看却透着疏离与冷漠。

蓝色锦衣的男子用颀长的手指拎起面具细细端详了一番,才低头看向少女:“你想要...”他话音忽然一顿,原本冷漠的双眸在看清少女脸容时忽然凝聚了色彩,伸手递出面具,不自觉的的声音也有些颤抖:“..这个?”

男子的注视有些灼热,粉衣少女虽然年纪还小,却也感觉到了些许不自在。且不说,且不说此人也太好看了些。少女仰脸一笑:“谢谢你。”然后害羞地接过面具,转身飞快地跑开了。

粉衣的少女没有看到身后那个碧眼俊秀的男子目光没有一刻离开过她的身影,他静静地站着,藏于袖中的手指却微微颤抖。谁说这世间再无羁绊...他低头讪笑,碧蓝幽暗的眸中却闪动着泪花...是你吗?

碧眸男子袖手而立,尽管心中已是波澜壮阔,表面却仍然不动声色。懂他的人才能在那双幽深的碧眸中看到隐忍和悲喜,只是...当年那个懂他的佳人...现又在何方?他微微昂起了下巴,掩去了眼中的泪意,唇角勾出一抹淡笑。

这个笑容,经过了十年的洗尽铅华,早已没有了当年的年少轻狂、妖艳邪魅,却依然明艳不可方物。

他还是他,虽然早已不是那高高在上的羽皇,却依然是风天逸。围绕着这个名字澜洲大地有着无数的传说。有人称他为澜洲大地第一美人,有人敬他桀骜不驯霜羽危机单枪赴会,也有人骂他是昏君,为了一个女人抛下整个南羽都。这些评价风天逸从来都不在意,十年,他早已心如止水,仅剩的念想无非是...再见她一面。

现在,算见到了吗?

可以,死心了吗?

他虽心底有些犹豫,脚步却早已跟了上去。

只是,远远映入眼帘的除了那个朝思暮想的粉色身影,还有个小小的身着白色锦衣的男童,男童面容清秀,眉间愁色看着有几分熟悉。观望间,粉衣少女正将这个面具在男童脸上比来比去,男童躲了几下,终于忍不住露出笑容,两个小人嬉笑打闹,看起来十分美好,羡煞旁人。

羡煞,旁人。

风天逸停下脚步,驻足而望。

十年前那些尘封的记忆忽然间全部涌上心头,雪地里的初遇,星辰阁的相伴,法场追杀的生死劫,南羽都的共患难...还有,还有那最后的最后无法解释的误会,没有时间的告别...十年了,他日日醒来最怕的,却是他记忆中丫头的面容越来越模糊,他...已经快记不起她的笑容了...

风卷起残叶,蓝衣的身影仿佛入定。

走?还是留?

他其实有很多问题想确定,这个貌似茯苓的少女是她还是星流花神的转世?那个白衣男童是白庭君么?百年之期未到,若不是花神,她又是谁?又为何会与他在一起?但是,他却一步也无法迈出,心中的郁结不知何时转化为撕裂般的痛苦。
“是摧灵丹。”风天逸轻轻合上双眼,任由诛心之痛在体内肆虐。这十年间,他也奇怪过自己为何容颜不改,现在,终是知道答案了。那摧灵丹不仅夺去了他的双翼,天涯子还说有一个副作用。那就是,现在吧...

竹林哀鸣,风过流转,再回眸,曾经的乌发少年一瞬间变得白发苍苍。

时间不曾在他身上驻足,十年青春的代价,是一夕华发。但是他,心中却无一丝波澜。

他是羽皇,是风天逸,生为王者须泰山崩于眼前而不动声色,他虽不再心怀天下,但这区区华发又算得了什么?生为男儿,他一生胸中有山河,即使要了他的俊美容颜也别想他风天逸会皱眉一下。这些,本就不是他看重的,更何况是药物所致。真有必要,羽还真也一定有办法。

想到这里,他微微抬了抬下巴,轻蔑地哼了一声。随即,却又愣住。

十年间的心如止水,随着希望的消逝,他似乎都忘记了自己曾经的模样。“呵呵...”他低头讪笑,再抬头,那双沉静如死水的碧眸里终于生出了星星点点的光芒。

这里是九州,有人族,有羽族,有神,有鬼,有偷天换命的诅咒,有生生世世的轮回,没有什么不可能。

而他,并不是单纯路过这片竹林。

这十年间,他几乎踏遍了九州三海。这世上并非没有起死回生的法术,青春永驻、长生不老也并非难事。天机门那些门道不过是人族从真正的异族手中偷学的一点皮毛。在羽还真的帮助下,他甚至曾经几乎闯入过雷州的冥地。

只不过,这九州,似乎并没有哪个地方收纳过茯苓的魂魄。而他最不确定的是,那最后流泪唤着他天逸的,是星流花神还是他的丫头...

既然整个九州都寻不到他的丫头存在过的痕迹,那星流花神就是唯一的线索。只是星流花神每百年才转生一次,羽人的寿命与人族相差无几,他怕自己等不到那个时候。

好在这九州之行也不是全无收获,他与羽还真在偷了圣叶果逃避魅族追杀时,曾意外救了一个鲛族之女,得到几颗鲛珠。

关于鲛珠的江湖传言甚多,有人说它驻朱颜,有人说吃了它可以长生不老,真正的鲛珠却仅在鲛人手里流转,从未面世。他本想当时就吃掉,却被那鲛女拦下,说什么时机未到,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罢了,无碍,反正他现在容颜不变,年纪也尚轻,等几十年后再吃也一样。

确定茯苓的魂魄不存在于九州三海间,雷州冥地他闯不入,天外神域他到不了,星流花神还有百年才得以转世,线索似乎就断于了三年前。

直到...前段时间他收到一封羽还真从越州寄来的书信。

信中先是抱怨了他被越州女皇逼婚的事情,啰啰嗦嗦写了三卷纸,风天逸看得不胜其烦,直接翻到最后,最后寥寥几笔,倒是写了件极其重要的事:三日前路过翰州,星辰轮移位,祭司说花神即将归位,算得“霜城有变,碧叶林间”。

翰州是九州三海祭司最集中的地方,皆因其世代守护的真·神器-上古星辰轮。此星辰轮所示之事均乃天下大事,日轮上通神域,星轮下抵冥府,世间纷繁所判皆准。

也许是受上古星辰轮的庇佑,翰州子民每五十年就会出现一个天生灵异的孩子,能读异数,算天命,成人后皆为祭司向翰州皇室传达天意。除了翰州,其余各州各族也都喜欢把天生灵性较强的孩子送来到此地学习,即使学个皮毛,于国也是大大的好事。翰州皇室也借此与各州各国都达成了些交易。南羽都与霜城交界的星辰阁的三位师傅都是自幼于翰州修习归来。

上古星辰轮很少移位,每移必逢天下大事。

星流花神既然是神域的人,她的事自然值得上古星辰轮动一动。羽还真这信息不假。风天逸仔细折好信笺,修长的手指摩挲着砂纸的油面,闭眸静思。

霜城城郊,确有一处林地,名曰葉竹岭,常年绿竹摇曳,是霜城贵族凌家的封地。自上一代人皇白庭君消失后,霜城无主,十年间各地贵族军阀混战,终于分裂成八个地区,由八大贵族分别佣兵把守。即使到今日,各地之间依然剑拔弩张,相互虎视眈眈。

这凌家这一代家主是个女子,整日轻纱围面,有人说她貌似天仙,也有人说她奇丑无比,这样一个神秘的女子,从未听闻其嫁人,却身边带着三个孩子,而且凌家上下,对其无不臣服。

凌家家主希望与新一任羽皇风刃交好,每年都会主动供奉雨后新出的竹心笋给羽族皇室,但是不知为何,风刃从来不收,每次都原样退了回来,依然在民间重金寻购。这凌家家主也不恼,只叫人扔去喂鱼。

于风天逸而言,这些凡间俗事都与他无关,以他的性格,根本无意知晓这些与茯苓无关的烦杂之事。但是羽还真真的是一个很八卦很喜欢念念叨叨的人,他差不多每隔几个月就来他的星辰号住一阵,每逢那几日,风天逸简直要被吵得生出杀人的心思。但是,若不是这般吵闹,他都几乎要忘记生存的感觉了...

思绪结束,在这片碧叶林间,一袭白发的风天逸静静背手而立。

这两个孩子都年不过十,定是住在附近,既然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他也不用急于这一时一刻。何况,他先前有些吃惊于这女孩的样貌,若她是星流花神托身,为何这一世依然长得与机枢留给他的盒子中显现的茯苓小时候一模一样?

思定,他又忍不住看了看飞扬的竹叶下那笑容明朗的少女,才转身离去。

他步伐轻慢,于林间缓步徐行,清风微微拂面,心中长久的郁结一点一点消散。“起风了...”他停下,仰头看向天空:“真好...”

白发蓝衣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竹林深处,风天逸不知道的是,远远林间,那个笑容明朗的粉衣少女一直望着他的背影,目送他越走越远,直到消失在视线的尽头...

“你在看谁?”白色锦衣的男童戴着那个白色面具,好奇地望着高自己一头的少女。

粉衣少女笑着摇了摇头,俏皮地吐了吐舌头:“不关你事。”

月夜晴朗,竹林,星辰号。

“你什么时候来的?”

风天逸回到星辰号内,却见飞车里灯火明亮,一个俊朗的年轻男子正大咧咧地翘腿卧于客房的塌上,随手把玩着一件制作精密的玩意儿。看见他走进来,听见他问话,既没有回答,也没有起身的意思。

“羽还真。”风天逸唇角微微一抿,随即冷笑一声,走向一旁的书桌,拿起一块之前没在飞车内出现过的显然是羽还真新弄来的红色原石,又缓步走到窗边,捏着原石的修长手指毫不犹豫地伸向窗外。他转身而立,斜眼聛晲着榻上青年:“滚下来,数到三我就松手。”

十年匆匆而逝,但羽还真,还是那个羽还真。

“不、不要!”羽还真急急忙忙从榻上挣扎起身,冲到窗前却已经来不及。

风天逸见他着急,唇角勾起一抹笑容,毫不犹豫就松了手。原石自然瞬间消失在夜空之中。

“风天逸!”羽还真又心痛又气,赶忙从窗口跳下,展开双翼追着坠落的原石而去。

风天逸立于窗前,抬头看瞥了眼天边逐渐靠近的电闪雷鸣,果断关紧了所有窗户。

是夜,很吵。除了狂风暴雨和电闪雷鸣的声音,还隐约有谁在破口大骂和敲打门窗。

风天逸翻了翻身,安然入睡。

次日,天空终于放晴。风天逸起身之后,操纵着星辰号再次停在了叶竹岭的山坡上。

“咳、咳、咳咳咳咳!” 拉开门第一眼看到的是落汤鸡般的羽还真缩在角落里正抱臂打冷颤,此外他好像还呛了不少水,正在拼命咳嗽,翅膀也有几处疑似被雷劈过的烧焦痕迹。风天逸冷冷地瞥了羽还真一眼,并不理睬,淡定地往外走。

“站住!风天、风天逸!啊、啊嚏!”湿淋淋的羽还真从地上爬起来,张臂拦住了风天逸的去路:“你也太过分了吧,你、哎,等等,你头发是怎么回事?”好奇心瞬间掩掉了羽还真的愤愤不平,他伸手想要摸一下风天逸的华发,却被风天逸侧身躲开。

“无碍。”风天逸淡淡答道。虽然白了头发,但眼前这个男人却依然眼神冷傲,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贵勋气场,甚至这白发,非但没有削弱他的气质,反而为他俊美的面容平添了几分妖媚。

“自是无碍,反正你有那鲛女的珠子在,”羽还真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一边打哈欠,一边愤愤吐槽:“我在给你的书信里明明写了我要来你这儿躲一阵,你还这样待客!你可知那越州女皇...后来那个鲛女不知为何也...趁她们二人打起来...我才得以...后来趁夜逃走...哎、风天逸、你有没有在听啊...”

风天逸懒得听他絮叨,自顾自的往竹林深处走去,他还有非确认不可的事要做。羽还真好不容易找到了个可以吐槽心事的人,自是不会放过,也不管风天逸爱不爱听,紧步追上,嘴自然是从没停过,一路上把他在越州翰州的奇人异士市井八卦全讲了个遍。

不知不觉,二人已经来到昨日风天逸撞见那粉衣少女的地方。风吹竹林萧萧响,这次却没有那两个稚童玩耍的身影。

来早了么?风天逸略微颦眉。

“你站在这里做什么?”羽还真从身后冒出,好奇地左顾右盼,东戳戳,西也戳戳。

风天逸没有回答他,闭眸沉思后,反问道:“你在信中所写上古星辰轮显示星流花神即将归位,还是发生在霜城,是怎么回事?”

“那个啊...”羽还真反手托住后脑勺,故意拖长了语调:“我还以为你不会问了呢...你觉得我千辛万苦地跑来你这儿是为了什么...苓姐姐她也是我...”话未说完,羽还真突然感觉后脊一凉,不用回头也能感受到某个醋坛子冷冷的杀意,他瘪了瘪嘴,调转话头:“...不是亲姐胜似亲姐的亲人..”连续三个亲字,字字重点强调。

风天逸没心思与他斗嘴,思量片刻,还是道出原委:“我昨日在这里遇到一个与她长相相似的小女孩,约莫十岁,你怎么看?”

羽还真愣了片刻,然后激动地平地而跃:“你是说你遇到了苓姐姐?!”

“不是她。”风天逸果断否认,闭眸片刻后,却又不确定地摇头扶额:“不知是不是她...”

“不是她,也是星流花神!”羽还真却没有风天逸这份纠结,在他的认知里,真相与事实才是最重要的,凡心俗感他一向是不太理解:“翰州那个小祭司,年纪小小,口气却嚣张的很,那欠揍的表情倒是与你有几分相仿...不、不是说欠揍..”

再次感受到风天逸的杀意,羽还真敢忙止住不小心脱口而出的吐槽,继续说道:“他大意是说有人毁掉了花神佩...不,也不能说毁掉了,而是世间已寻不到花神佩的踪迹,也可能是用某种秘术藏起来了...总之,花神佩这玩意儿我以前也折腾过,火烧不化,水淹不腐,刀剑不入,不愧是上古神物,真真是拿它一点办法也没有,也不知是哪位能工巧匠把它给碎了,我一定要去登门拜访,顺便偷师学艺...”

羽还真越说越偏,完全沉浸于寻找到同道中人英雄惜英雄的豪情里去了。

“说重点!”风天逸不耐烦地挥手打断他。

羽还真悻悻地撅起嘴哼了一声,继续说道:“千百年来,每每花神托身散作星流花粉撒向人间后,花神佩都会自动归位到当代翰州守护上古星辰轮的大祭司手中,十年前,苓姐姐那次...”讲到易茯苓与风天逸十年前那桩旧事,羽还真不由地放低了声音,心虚地瞟了风天逸一眼,见他无甚反应只是闭眼倾听,才心下略安,继续说道:“十年前,花神佩并未归位。”

风天逸先是一愣,随即从脚底生出一股寒意,滑遍周身,彻骨寒凉。

他站立不动,双目张大,整个人仿佛入定般,周身却簌簌颤抖。碧色的瞳眸先是因为惊讶微微放大,紧接着极速收缩,再回头,寒意已退,却燃起了滔天怒火。

“羽、还、真、”风天逸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吐出这几个字,俊美的五官因为极度的愤怒产生了扭曲。他忽的上前,伸出右手,直接扣住了羽还真颈间的命门,随着发力,手指越缩越紧,手上青筋也渐渐爆突。

羽还真几乎被他单手掐着脖子提到了空中,脚尖再努力也已经够不到地面。

要、要死了,风天逸这家伙已经失去了理智...羽还真挣扎着伸出自己的左手反扣住了风天逸的右腕,依靠机械手套的力量,大力一震,才从他手中滑脱出来,跪地扶脖咳嗽不止。

“你、你冷静点...”羽还真好容易才将气喘匀,脖间已渐渐显现出惊心动魄的青黑指印:“不是我故意、没告诉、没告诉你,那翰州的这代祭司是个小鬼,他、他当年继任祭司之位时才六岁,虽然天生异能,却心智未成、突遇此大事,心中生怕,就瞒了下来,此次上古星辰轮忽生异像,才东窗事发...”

十年...聪明如风天逸怎么会不明白这个迟来的消息可能意味着什么。他的丫头,是否从未消逝?是否这十年间一直与花神佩一起被禁锢在某处?

十年!风天逸低下头,双拳紧握,银牙紧咬。只要一想到茯苓可能因为他消息的错漏而在这世间苦等了他十年他就无法控制心中腾起的怒火与悔恨!

羽还真见风天逸的脸色又忽的阴沉下来,敢忙补充道:“这小鬼祭司我已经替你教训他了...此时此刻估计还跪在天狩阁前受罚呢!你...”

“不必。”风天逸挥手打断羽还真,碧色的双眼不知何时已恢复了平静。翰州皇室的大祭司...晨祺...他记得他见过这天命少年一次,红色狩衣,齐耳短发,一双眼睛有着远高于他年纪的睿智...哼、这笔账...他暂且记下,当下重要的不是这个,而是他的丫头现身在何处!

想到此,风天逸长舒口气,缓慢吐出胸中积郁,转向羽还真问道:“你信中写那晨祺曾算过一卦,是指...这丢掉的花神佩就在此处?”

羽还真点头:“这些年晨祺一直在偷偷寻找花神佩的下落,但是未有收获,直到前些时日上古星辰轮忽然有了感应,虽然一瞬即逝,晨祺还是找到了感应的位置,正是此地。”

他见风天逸仅是嗯了一声就没有再开口的意思,不仅有些慌神:“你怎的都不着急?虽然我们知道花神佩可能就在此地,但是山野漫漫,你打算从何找起?!”

风天逸悠悠地瞥了羽还真一眼,神情中带着些许轻慢:“何须我去找,这竹林里有什么事情能是那凌家家主不知道的?”

听到此,羽还真才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风天逸也懒得跟他细说,转身背手,望向竹林深幽处,陷入了思绪中。那么...那个粉衣少女又是谁呢?如果是她,为何却是一副十岁稚童的模样?如果不是她...

他立了许久,想了许久。

原本只是希望在有生之年再见她一面...现在...他的眼前一晃而过昨日那个陪在粉衣少女身边戴着白色面具的男童的身影...但现在...若有机会能让他再寻得她,若她变了模样,若她不再记得以往,他还会放手吗?

他会吗...

风天逸抬头望向天空,轻轻合上了双眼。风卷起他肩上的白发,在细碎的竹叶间摇曳。

不知何时,安静的竹林中隐隐传来些许异样的吵闹声。

风天逸立刻向羽还真递了个眼神,示意他噤声。羽还真这些年跟着风天逸在九州三海出入了不少凶险之地,真正要紧的时刻,还是知道应该如何做。他朝风天逸点点头,两人安静地退到一处林叶茂密后。

竹林深处的吵闹声越来越近,渐渐可以辨识出轻快的脚步声,车轱辘的声音还有稚童的一惊一笑。

羽还真看了眼风天逸欲言又止,后者却直直地盯着来人的方向,半点没有分神。

来人的面貌逐渐清晰,却不是两个嬉笑小童,而是一个锦衣男童费力地推着一个坐在木质轮椅上的少女,两人附近还跟着侍女若干。轮椅上的少女身着青色裙衫,轻纱围面,仅露出双眼。那双眼睛,有点熟悉。

“是、她?”羽还真实在忍不住,戳了戳风天逸的肩膀,用口型和比划提出问题。

风天逸双眉微颦,这个青衫少女轻纱遮面看不清楚长相,但那双眼睛,却似哪里见过。若她就是昨日与他照面的粉衣少女,仅仅过了一日,怎就需要坐着轮椅出行了?

他闭眸思索了一下,冲羽还真轻轻摇头,然后伸出左手食指指了指那个白色锦衣的男童。

羽还真先前的注意力都在那青衫少女身上,哪里留意到旁边还有个身着白色锦衣的男童。这下定睛看了看,才看出了些许异样。这个小小男童的眉眼怎的...与白庭君竟有几分相似?!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要惊呼出声,被风天逸抢先一步捂住了嘴巴。但即是风天逸的速度再快,也还是让羽还真弄出了些许声响。

林叶簌簌。

“谁?”青衫的少女几乎是立刻就转头看向他们所在的位置,身旁的侍女们还有那个锦衣男童却都是一脸迷茫。

“你怎么啦?” 白色锦衣的男童上前拉了拉青衫少女的衣袖:“你还在生我的气?”

青衫的少女看着年岁不大,也就是十岁左右的样貌,那双眼睛却不似少女的天真。她久久地凝视着风天逸他们所躲的那片树林,似是没有听到锦衣男童的问话,或者单纯不想作答。

“走吧。”良久,她才转头继续目视前方,仿佛方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命队伍继续前进。锦衣的男童也不恼,继续嬉笑地跟在她的轮椅旁。

队列渐渐走远,最后连一丝声响也没有了。

羽还真这才大大地舒了一口气:“吓死我了,刚才那个...”话没说完,就发现身边的风天逸神色不对。“你、你怎么啦?”

风天逸没有听到羽还真的问话,他现在什么声音也听不到。方才那个青衫少女分明看到了他,不仅看到,还与他对视了许久。而那双眼睛...确实是茯苓的眼睛...只是...她眼中的光芒与昔日他的丫头完全不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第一次感到脑中有些混乱,昨日捡面具的粉衣少女,今日坐轮椅的青衫少女,他苦苦寻觅十年不得,一下子竟然冒出两个与他的丫头幼时样貌相似的女童?还是她们其实是同一个人?

多思无益,今晚还是有必要去那凌府探一探。

方才的青衫少女虽衣饰普通,却带着一众仆从;而那白色锦衣的男童,活脱脱就是一个贵族子弟。他们出入这重兵把守的叶竹林如无物,说他们和凌家没有关系,羽还真都不信!

风天逸简要地把情况与夜潜凌府的计划跟羽还真说了一下,却略去了那青衫少女看到他的事情。他也不知为何,自打与那青衫少女照面起,心下隐隐总有一种不安的感觉。

星夜晴朗,凌府。

关于如何潜入凌府寻找花神佩的下落,羽还真制定了许多方案,每种方案涉及情况变化还有备选方案,方案叠方案,生生写出了一卷书的厚度。晚饭刚毕,他就抱着这卷潜入凌府方案路线大集非来找风天逸探讨。

风天逸心中有事,懒得阻止羽还真的滔滔不绝,一边想着心事,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最终羽还真决定两人还是分头行动比较有效率。这正好恰合了风天逸的心思,他便没有多言,来了个顺水推舟。

入夜,两人换了黑色的劲装,风天逸的腰间还缠着他那条红色的鞭子,只是一头白发略为显眼,羽还真建议他加了件带帽的斗篷,遮住了发色,倒也无碍。

他们二人在凌府附近小候了一会儿,等到月上柳梢,四下寂静,便分开两个方向从凌府的东西两院各自潜入。

风天逸去的是西边院落。

他本不想这般偷偷摸摸的行径,花神佩的事情,原本只要找到那凌家家主询问一番即可,他的皇叔可给了他不少便利的身份。但是今日那个青衫少女的凝视却着实让他心生介意,每每想到,就有种不安的感觉。这次...借着寻找花神佩的名号,倒也可以亲自去探一下,这幼稚女童到底是什么来历。

凌家虽仅为霜城贵族下族一支,但一直十分神秘,关于他们的信息甚少。人族历代朝堂之上从来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但却从不会缺了他们的身影。这支古老的一脉,一直默默盘踞在以叶竹岭为中心的霜城西郊一带。上一代人皇白庭君失踪后,人族大乱,八大贵族佣兵内战,割据四方。凌家虽不积极参与这场争斗,但他们把守的这块地区,其他七大贵族却无一人敢觊觎来犯。

这样的贵族,定是靠了某些只有人族皇室所知的能力才得以千百年来在历代朝野稳稳占据一席之地。若如此,这凌家府邸也不知会有什么门道,不可小觑。

风天逸小思片刻,决定还是尽量不惊动守卫,翻侧墙走僻径而入。

凌府的外墙与普通贵族府邸无异,外院基本是下人和门客生活居住的地方,房屋虽多,却没什么重要的东西。凌府的戒备也不算森严,守门和查夜的侍卫都带着懒懒的倦意。

穿过外院并没花费风天逸太多力气,倒是这内院的高墙让他心中腾起些许不安。这墙由整块整块的方砖青石堆砌而成,较皇城的内墙都要再高出几分,墙面隐约有反光可见的图腾。更蹊跷的是,这院中似乎也栽满了叶竹岭里的翠玉竹,繁茂的枝叶已经伸出了院墙之外,里面森森郁郁,遮光避月,让人看不清来路。

但即是龙潭虎穴又怎样?

他还是要一探究竟。

风天逸没有丝毫犹豫,取下挂在腰间的鞭子,一个青龙甩尾缠住了院内伸出的竹颈,再一个回拉,整个人就腾空而起翻入了院墙之内。

下落的过程中,竹梢勾住了他罩头的斗篷,使他露出了白发,发丝飞扬,在皎洁的月光下,似是还闪耀着银色的微光。

“啊!”

风天逸单膝落地,还未起身,身后就传来短暂的一记惊呼。 听声音,应是个年岁不大的女童。但还是小心些为好。

他安静地保持着跪地的姿势,左手已悄悄伸向鞋侧,抽出了暗藏其中的匕首,反手而握,然后侧身望向声音来源的地方。

透过茂密的竹叶洒下的月光有些斑驳,但还是足以让他看清不远处躲在阴影处瑟瑟发抖的小小身影,和那不小心露出的粉色纱裙的一角。

风天逸眯了眯他细长的双眸,唇角勾起一丝笑意。

“出来。”他假意沉声喝道。

那阴影里的身影虽有些犹豫,还是磨磨蹭蹭地挪到了月光之下,确是那日在竹林里捡起面具的粉衣少女,圆圆的小脸带着几分怯意,又带着几分好奇。

“你...”那粉衣少女支吾了一下,似是鼓住了勇气,闭眼一口气喊出了剩下的话:“你的头发真好看!”说完,脸刷得一下红了,细看还有几分羞赧。

你真好看。

风天逸突然有些恍惚,仿佛一下子回到了那个星辰阁初遇的雪地...

那会儿他站着,她从空中掉落,摔得很狼狈。当日她也是着一身粉色衣裙,清秀明朗,像是雪地里绽放的一朵桃花。那一瞬间,他的心是有小小触动的。而这个雪地里笑容明媚的少女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

你真好看。

呵呵...他低头笑了两声,肩微微颤抖。

静谧之间,远处突然传来嘈杂之声,还有恍惚的灯火,似是有人正快步前来。

“不好了,侍卫来了!”粉衣少女大惊,赶紧上前几步,小手推了推风天逸:“你快走。”

区区几个守卫风天逸自是不放在眼里,但看面前这小人儿着急的紧,心中竟不由得生出几分戏谑之情。

“啊!”他假意起身,却又似左腿不支而滑倒,单膝跪地,好看的眉眼似因疼痛微微皱起,一双碧水眸也泛出几分愁色:“方才从高墙跳下被你吓到,扭了左脚,跑不了了。” 一副都是你的错你要负责的无赖架势。

粉衣的少女急得不行,频频向前向后张望。风天逸一点儿也不急,他只是专心地看着这慌张的小小的少女,唇角的笑容意味不明。

“你、你跟我来。”粉衣少女终是下定了决心,咬牙伸手馋住风天逸的右臂,试图拉他起身。

这不到十岁的女娃能有什么气力,风天逸自然是不能真的让她费力,顺着她的搀扶就自己站了起来。还真是矮,他低头看了看还不到自己腰际的少女,心底又生出些许烦躁。

一大一小的身影就这么“搀扶”着消失在竹林深处,一晃好似回到当年逃离法场追杀那夜,她扶着他,一路艰难前行。

“到了。”粉衣的少女大大地松了口气,放开风天逸的胳膊,伸手推开了一个院门。

风天逸凝神环顾了下四周。

这是个不大的院落,院中一株孤零零的桃树,桃花花瓣落了一地,没人打扫。院头几间厢房,与普通的大户人家无异。院里应该也没有婢女,整个院落静悄悄的。

这是她住的地方?风天逸不禁望向前面小小的少女,些许心疼涌上眉梢。

“来这边呀。”粉衣少女倒是无甚感怀,几下蹦到了一间厢房前面,远远冲他挥了挥手,示意他过来。

风天逸听话地走了过去,在少女的注视下,迈步进入了这间厢房。房间不大,布置闺秀,随处都摆着些少女喜爱的玩意。

“啪!”趁着风天逸背对门口观察屋内布置的时候,粉衣的少女忽然在外面将房门大力一合,还不知从哪儿摸出了一把大锁,把门给锁上了。

风天逸微微挑眉,转身缓步踱回门口,隔着紧锁的房门,下巴高昂,背手而立,平静地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粉衣少女握着门锁的手还在微微颤抖,听了屋里人的问话,一时紧张,反而嘴抿得更紧了。

见外面的小人儿不答话,风天逸也不着急。他开始随意地在屋内踱步,一边翻看屋中摆设,一边换了种轻佻的语气继续说道:“你锁了门也没用,这屋里还有几扇窗户,你要不要也一并锁了?”

“呀!”屋外传来少女的小声惊呼,随即是脚步跑远又跑近的声音,这次停留在了窗边。

风天逸轻声讪笑,慢慢走到窗边,月光将一个小小的身影投射在窗纸上,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她正笨拙地试图拿锁将窗户也从外面锁上。

自然是,锁不上的。

窗外的小身影终是败了,无奈将手中的锁放下,还很泄气地叹了一声。风天逸又悠悠开口指导:“要我教你么?”

“不要!”屋外的少女许是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被里面那个戏耍了,气急败坏地跺脚答道。

看着外面那个炸毛猫咪一样的小小身影,风天逸眼中的笑意愈浓。他于屋内寻了把座椅,翘腿而坐,慢悠悠地清理起指尖的土垢:“能说话了?那说说,你锁我做什么?”

屋外的少女又气又羞,忽被这么一问,又有些哑火。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风天逸是谁,从很小的时候起,他就擅长各种套话的手段,论心思缜密,姿态万变,花样百出,同龄人无出其右者,更遑论一个小丫头。何况这个小丫头与他的茯苓似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更令他生起了戏弄的心思,自然不会因为对方是个十岁的女童而放过,最多,手下留情些。

“说不出来?那让我猜猜看,”他嘴角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你是看上我了,打算就此金屋藏娇?”

面对这么赤裸裸的调戏,屋外的少女简直从头红到脚,整个人都懵了。

下药下重了?风天逸见外面死一样的沉寂,开始反省自己对一个十岁小女娃这般套话是否有些不合适。正准备说些什么补救一下,外面突然传来了小小的颤抖的声音。

“我、我年岁还小,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是外人,半夜闯入凌家定是不怀好意,我、我锁你也是自然。”

脑袋还算清楚。风天逸不置可否,转头问起了其他:“你是谁?在这里住了很久吗?”

屋外良久沉默,才又有声音响起:“我不能答你。”

“你不说我也能猜到,”风天逸忽然态度一转,语气微凉:“凌家家主凌霜,身边抚有三子,你是第几个?”

“你既已猜到,还问我作甚?”屋外的声音比方才冷漠些。

风天逸慢步走到窗边,忽然大力将窗户推开,屋外窗前立着一个轻纱蒙面的青衫少女,果然已不是刚才救他那个。

青衫少女眼中滑过一丝诧异,风天逸却轻笑道:“我问你,自然是知道外面是两个人,而非一个。”

青衫少女虽被他揭穿,却依然不动声色。那双与粉衣少女一模一样的眸子中透露着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成熟。

“你认得我?”风天逸见那青衫少女久久盯着他不放,不自觉地问道。心中不安悄生。

青衫少女点点头,却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她双掌一击,做出一个请的手势:“母亲大人有请,前羽皇陛下。”

风天逸凤眼轻眯,才注意到四周的异样:竟不知何时,这个院落已被身着奇怪装束的蒙面黑衣人团团包围住了。

看来这个请,他是不得不去。

他轻微整理了下衣常,淡定地向外走去。门外侍卫没有强迫他的意思,只是默默跟在他身边,保持着几人的距离。

风天逸走了几步,忽然感觉哪里不对,他回头望去,却发现那个青衫少女依然立于窗前的位置,没有动弹。

“不能走路?”他心下有些异样,还没思虑便脱口问道。

青衫少女只是笑笑,原地对他行了个礼,点头示意他离去。

风天逸虽然满腹疑惑,但冥冥之中却有一种直觉这个青衫少女并不会对他不利。他没有再多话,转身随侍卫离去。

通往凌家主堂的路上点满了红色的灯笼,浓郁的夜色中像是野狐的魂魄在游荡。走得久了,都开始恍惚自己是在人间还是奈何路上。

终是到了。面前黑色的大门开启,点着火把的大殿上一个红衣女子背对他婷婷而立。

“大人,人已带到。”旁边一个侍卫上前复命。

红衣女子轻轻举起纤白的右手,示意他们退下,自己也慢慢转过身来...

果然轻纱围面看不见脸。风天逸虽是第一次见这凌家家主,但之前也听羽还真讲了不少关于这代凌家家主凌霜的八卦。这样一个柔弱女子,年纪轻轻就掌管一方,带着三个孩子,还从未在外人面前露过面,江湖上关于她的传闻已是花样百出,连狐仙转世的故事都有。只是若不是此次与花神佩有关,即使她是真神下凡,他也懒得理。

虽然轻纱围面,但眼前这女子却有一双丹凤眼,与茯苓完全不同。风天逸不禁暗暗松了口气,今日已经有两个与茯苓相似的小女孩了,他有些不想再看见第三个...

“羽皇陛下。”凌霜朝他行了个大礼。

风天逸没有阻止,但仍淡淡答道:“我早已退位,凌家家主这是作何。”

凌霜笑笑,朱唇轻启:

“羽皇陛下,时机未到,今日...还请回吧。”

这第二句话竟直接下逐客令了!

风天逸心底本就有些怒火未消,听到这凌霜二话不说就赶他走,自是不可能。今日他就是逼,也要让这凌家家主交代出花神佩的下落!思绪到此,就打算动手。

“羽皇陛下先不要动怒,”似是看出了风天逸心中所想,凌霜抢先一步说道:“我既然敢请陛下前来,自然是知道陛下所为何事。陛下若不信,凌霜斗胆问陛下一事,不知陛下可否答我?”

风天逸收起了袖间的匕首,背手而立,眼神聛晲,周身尽是王族气息。

“你问吧。”

“多谢,”凌霜再次行了个礼,才缓缓说道:“羽皇陛下此次造访可是听信了翰州大祭司晨祺的指示?”

听信?这是什么意思?风天逸忽然感到了丝丝凉意,羽还真带回来的这个消息虽出自晨祺之口,但他从未想过晨祺可能会骗他?

不,等等,也许是面前这女人在挑拨离间。

他心下稍安,面上自然是由始至终不动声色:“凌家家主这话是什么意思?”

帝王多疑,凌霜原也没指望一句话便让风天逸就相信她:“陛下不必忧心,晨祺是天命祭司,他所言之事,必须句句属实,不得有假。只是...关于花神佩一事...他没有告诉您全部真相。”

“哦?那你是承认花神佩在你这里了?”风天逸站定未动,仅挑了一下眉毛,故作为难样:“只是...若你拿不出花神佩,我又怎知你所言为真?”

凌霜摇摇头:“花神佩现在被我用秘术封印住了,若是陛下听我说完缘由,一定不会希望我将它放出来。”

风天逸颔首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事情要从十年前说起...十年前星流花神面世,随后化为了花粉撒向人间...而我早已布好术阵,为的就是在花神佩再次归位前捕获它...”凌霜的眼神忽然发生了变化,再次启唇时,声音因恨意变得刺骨冰冷:“...然后毁掉它。”

这恨意让风天逸的表情也发生了一点变化,但凌霜的事,说到底和他风天逸也没有关系,他关心的只是他的丫头的下落!

“我相信凌霜大人应该有除了故事外更令人信服的证据。”

“正是。”凌霜点点头,拍手招来一个下人耳语了几句,似是派人去取某样物什。

“羽皇陛下...”凌霜交待完下人,又缓步来到风天逸面前,才正声说道:“接下来凌霜要讲之事就与陛下息息相关了。”她又顿了顿,才继续说了下去:“我在捕获花神佩的时候,它的身边还躺着一个被星流花包围的女子。”

“你说什么!”风天逸一把抓住凌霜的衣领,将她提于自己面前,一双碧眸中凝聚了深不见底的幽寒,他几乎有些咬牙切齿了:“说、下、去。”

凌霜并不惊慌,她仔细地端详了风天逸的表情,随后眼中竟生出几分怜悯:“因为星流花的消散,那个女子无法再维持完整的样子,在我面前逐渐变小,最后化为了婴儿的模样,因为与花神佩息息相关,我便将她抱回...”

是么...竟是这样么...

风天逸松开了凌霜的衣领,慢慢合上双眼...

所以他的丫头,这十年来就在这凌府慢慢长大?

眼前轮番划过粉衣少女与青衫少女的样子...可是...他明明见到了两个人...究竟是谁...

“大人,小姐已候在门外。”方才被凌霜耳语交待一番的下人来报,原来不是取物什去了,而是领人。

凌霜看了风天逸一眼,见他没有阻止的意思,才传令下去:“让她进来。”

风天逸转身望向门外,他的表情无甚波动,藏于袖中的双手却慢慢握紧。

“娘亲!”迎着晨曦跑入的第一个身影,却不是那两个少女之中的任何一个,而是先前林中见过的酷似白庭君的锦衣男童。那个小男孩看也没看风天逸,直接就冲着凌霜怀里扑去。

凌霜先是有些懵,随即大怒,立刻唤来侍女将小男孩拖了下去,期间还下意识地紧张地偷看了风天逸一眼。

风天逸在一旁不动声色地背手而立,但心中却升起一丝疑惑。虽然方才凌霜已经反应很快地拿衣袖遮住了小男孩的颈部,他还是有一瞬间看清了小男孩耳后那个熟悉的图案---那是一朵还未盛开的星流花。

小小年纪怎么会有星流花?天生的命定恋人?

“母亲大人。”

一个熟悉的声音将风天逸的视线拉回到门口。

是她?

随着话音而入的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少女,轻纱遮面,青衫罗裳,眼神宁静而悠远。

青衫少女一进门,目光就落在了风天逸身上。那道目光没有太多的杂质,也没有什么情感。

但是与她目光相对的那一刻,他确实感觉到了一丝不同,心底腾然而起的不安让他困惑。

他不禁转头看向凌霜,后者肯定地点点头。

他上前几步,站到了少女的轮椅面前,居高临下,缓声问道:

“你认识我?”

青衫少女仰起脸望向他,眼中带笑。

“天逸。”

那声天逸几乎让他失了魂魄。

他单膝跪下,伸手想去揭她的面纱。

“让我看看你。”

青衫少女却侧身躲过。

风天逸有点错愕,伸出的手还停留在半空中。

青衫少女没有解释,只是淡淡地又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向凌霜行了个礼,就转身离去。

青色衣衫的小小身影慢慢消失在晨曦之中...

不知何时,凌霜已经站到了风天逸的身后。

“她的记忆很零散。”

风天逸缓慢起身,没有言语,深如潭水的碧瞳看不出情绪。

“我方才也说了,花粉消散的速度太快,在我勉力封印花神佩之时,她除了变小,脸和腿也已开始受到创伤。许是如此,性情也变得冷淡...”

风天逸依然不语,凌霜只好继续说下去。

“...只要花神佩从封印中解放出来,她就会继续散作花粉被花神佩吸收,最终完全进入花神佩中,与花神佩一起归位,等待下个轮回。”

“所以...”凌霜未说完,便被风天逸截了话头。

“所以只有毁了花神佩,才能让她留在世上。”风天逸背手望天,闭上了双眼:“凌大人,素来听闻您抚有三子,关系极好,形影不离,方才已经见了两个,这第三个孩子怎么没有一起跟着来?”

风天逸这话题转得突兀,凌霜一时没反应过来,答话也有些吞吐:

“她今日不太舒服...这...毕竟也是女儿家,也不方便出来见陌生男子...”奇怪,风天逸怎么没有纠结于花神佩的事情,毕竟这是涉及他爱人生死的关键啊...怎么和计划的不太一样?

好在风天逸也没有与她纠缠这个问题的意思,转头问起了与他一同来的朋友的情况。

凌霜心下稍安,款款答道:“那位羽公子,我已经派人好生招待,估计现下正在客房休息。羽皇陛下想见他,我可以派人给陛下指路。”

风天逸点点头,与凌霜简短告别,就随着侍女往羽还真的方向去了。

寻到羽还真,他确实在呼呼大睡,但是身上的伤痕与旁边倒了一地的侍卫显然与凌霜的说法有很大出入。

此地不宜久留。

凌霜所说的话他不知几分真几分假,但那份来不及掩藏的对花神佩的恨意却假不了...只是,凌霜想毁掉花神佩,到底是为了顺手帮他成人之美,还是有其他什么目的?花神佩世代与星流花神生生相系,若是一朝毁去,星流花神的化身真的可以摆脱这百年轮回存留在世吗?更合理的推断难道不是会随着花神佩一起消失?!

自凌家返来,风天逸一直思绪繁乱,想到这里才忽得一惊,几分后怕涌上心头,冷汗顺颊而下...毁掉花神佩的后果无人得知,凌霜的一人之词不可全信,若是出了意外,难道要他再一次看着他的丫头在眼前化粉成灰?!

不可以!

至此,风天逸的思路才渐渐清晰起来。他不想冒这个险,也不能冒这个险!他感谢凌霜当年借着封印花神佩一事间接救了他的丫头,但若是凌霜执意毁掉花神佩...

“哼!” 风天逸握紧了书案上的一个小巧的木雕,再开掌时,木雕已经七零八碎。届时凌霜也会是同样的下场。

“啊啊啊啊啊!----”伴随着羽还真凄惨的叫声,一个蓬头垢面的身影飞速闪到他的跟前,一双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捧了方才被他捏碎的木雕:“东海三千沉木取异香者雕为像,镇四海八荒...我找了半年才得来这么一个残件儿...你怎么能这么暴殄天物...”羽还真捧着那被捏碎了的木雕碎块儿,左看看,右看看,絮絮叨叨心痛不已。

这样的戏码只要有羽还真在,隔三差五就会上演一次。风天逸有些心烦,正打算往外走,却听见飞车外面有人前来求见。

“来者何人?”

“无名无姓,不足挂齿。”

“何事?”

“替家主送请帖的。”

飞车外立着一个蒙面黑衣人,他见风天逸出来,先是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封烫金请帖,双手奉上。

家主?那自然就是凌霜了。风天逸接过请帖扫了两眼,黑衣人告退。

“那老妖婆写了什么?”羽还真不知什么时候从身后冒了出来,探头问道。昨晚晚上凌霜的那些术法机关应该没少让羽还真吃苦头,弄得他现在一听到凌霜的名字就老妖婆老妖婆得直骂。

“自己看。”风天逸随手将那请帖扔给了羽还真,独自走到窗前案边倚靠着坐下,一边闭目养神,修长的手指一边在桌上轻轻敲击。

“诚邀羽皇陛下...与羽公子...三日后来府一叙?”羽还真高声念出请贴上的文字,不解地望向风天逸:“老妖婆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她的意思就是让我们这三日不要去凌府。”风天逸缓慢睁开双眼,碧色的眸子里是粹骨的寒意:“不管她打得什么主意,可能都会在这三日内了结。”不,不到三日,若他是凌霜,在自己的计划可能被人扰乱的时候,估计派人来送信的时候就会动手!

没有时间了!

风天逸霍得起身,吓了羽还真一跳:“你要干嘛?一惊一乍的。”

“我要去凌府。”

“这么着急?不是还有三日?你不知道那个老妖婆的盘丝洞有多难搞,整个竹林里布满了奇怪的术阵机关,我们不准备准备要如何闯进去...”羽还真见风天逸什么都不带就准备出门,连忙拦在他前面。

“噗。”窗外突然传来一个少年的轻笑声。

“谁啊?!”羽还真警惕地看向窗外喝到,风天逸不动声色地站定,锐利的双眸也望向窗外。

窗外的少年又哧哧笑了一阵,才朗声答道:“小奶狗你还是乖乖听你家主子的话,若是再晚片刻,凌霜那个老妖婆估计就要把花神佩碎了。”

语气极其欠揍。不用看都知道是谁了!

“晨祺!---你给我滚出来!” 羽还真气急败坏地冲窗外大喊。

少年又笑,悠悠答道:“我本就在外面,要滚也是你滚出来。”

简直欺人太甚!羽还真气得冒火,直接展翼就准备从窗户跳下,却被风天逸抓住翅膀一把甩到了屋内。

“在这儿等着。”风天逸脸色阴沉地几乎十米外都能感受到他杀人的气压。他大步踱出,一出门就照见了那个在院中笑眯眯候着的红衣少年。

“羽族之皇,晨祺有礼。”唤做晨祺的红色狩衣少年准备向风天逸行礼,风天逸却没有给他行礼的机会,直接一鞭子就甩了过去。

晨祺虽是个十六岁少年的模样,但身法轻盈,功夫比十年前的羽还真不要好太多,风天逸的这一鞭,自然是没有抽到,被他几个蜻蜓点就躲了过去。

但是风天逸此番是动了真怒,怎会教训一下就放过他,鞭鞭狠辣,都是冲着要害所去。就连准备赶来助阵的羽还真看到这阵仗,都惊得不知道是不是该紧急关头倒戈救晨祺一命。

两人不知不觉已经来回二十几个回合,晨祺的身法再轻盈也挡不住如此猛烈的杀意,一不留神已被连环锁住,直接从半空被重重扯到地上。扬起的尘土弄脏了他清秀中有些妖异的少年面庞,齐耳短发微乱,发梢贴到唇边,跪地不起的晨祺哇得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风天逸!”羽还真看风天逸并不打算收手,连忙上前阻拦:“这是翰州的天命祭司!你杀了他会遭天谴的!”

“哼。”风天逸收了鞭子,侧身而立,居高临下地看向跪伏在地的咳血不止的红衣少年,一双碧眸中是满满的轻蔑:“你若还是天命祭司,不好好呆在翰州,来这里做什么?我打你那几鞭子还不至于吐血到这种程度。”

本来一直挂着虚伪笑容的晨祺听到这话面色才渐渐凝固,他擦了擦嘴角的鲜血,挣扎着想爬起来:“待我将花神佩取回,我自然就还是翰州的天命大祭司!”

这下换风天逸唇角勾笑。

他俯视着地上因失血过多开始面色惨白的少年,慢慢说道:“有我在这里,怎么会把花神佩给你。”

有他在,谁都别想伤害到他的丫头。

这次,神也不行。

大不了魂飞魄散他随了她去。

“羽族之皇!你莫要逆天而行!!”晨祺几乎是厮吼出了这句话,也因为用力过猛,咳出了更多的血。羽还真有些看不下去了,他小心地绕过风天逸,来到红衣少年旁边,喂他吃了些丹药,扶他坐起。

晨祺是天命之人,是九州三海最接近神域的凡人,他的体格自然也与常人不同,风天逸打在他身上的鞭上已经快速愈合,但他依然是一副面色惨白的样子,看来是受了其他针对祭司的酷刑。

“我此番前来,就是要引花神佩归位,这是天意,神的宿命,你拦不住的。”

风天逸不为所动。晨祺却不死心,继续说道:“逆天而行的代价,即使你是帝王的命格,也背不起。”

“废话太多。”他的时间本就不多,无意再在这里与晨祺纠缠:“你要花神佩,直接去找凌家家主便是,绕个圈跑来我这里做什么。你刚才不还说凌霜正在想办法碎掉花神佩吗?怎么现在又不着急了?反倒一直在这里跟我说着这些无用之话!”

“那你可有办法进入到凌霜封印花神佩的地方?”红色狩衣的少年在羽还真的搀扶下勉强站了起来,那张俊秀的少年面庞因为惨白的脸色和被鲜血染红的朱唇而显得有些妖艳。他苦笑道:“罢了,不过就是个祭司之位。既然羽族之皇想要寻得花神佩,晨祺为您引路。”

风天逸自然是不信,现在同行,待到寻得花神佩,这个晨祺又不知会使出什么招儿来。

晨祺见他不信,闭眼对天竖起了三指:“天命祭司,知天意,不妄言。若所言不实,若其背誓,则失天命,散魄魂。”待他睁眼,狭长的双眼中盈盈闪现出来一种紫色的幽光。

竟下此重誓。

风天逸望向晨祺的眼色有了不同,他这又是为了什么?

这个红衣紫眸的少年却没有再解释的意思。

于是,三人同行,向着凌府走去。

不知何时起,风停了,乌云蔽日。

今日的凌府确实戒备非常。

外院的黑衣侍卫,内院竹林里的术阵机关,即使有晨祺和羽还真的帮助,三人也还是历经九死一生才得以通过。从最后一个竹林幻境出来后,三人均浑身挂彩,狼狈不堪。

“老、老妖婆。”羽还真一边喘着粗气一边低声咒骂。他的翅膀上的羽毛几乎被烧掉一半。

“哈哈,小奶狗,我闻到烤翅的香味了。”晨祺受伤虽重,但外伤恢复的快,最后只是衣服有些破烂。他似是忘记了方才吐血和发毒誓的事情,笑眯眯地跟羽还真打闹。

“走吧。”风天逸左肩上有道比较重的刀伤,不过止住了血,暂且不碍事。他看向晨祺,示意他指路。

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片奇怪的黑雾,雾中红色的狐火点点,延伸而去。

晨祺看了看前路,转身两指飞快地从风天逸左肩上沾了点血。面容秀美的少年抿唇一笑,笑容妖异:“走这条路,要借羽族之皇的血用一用。”

天命祭司的有些术法真是很好看很不能理解。晨祺将指尖的血向空中抛去,咒文过后,血珠竟凝成了一只发着红光的小小蝴蝶。

它飞起来的样子,很像当年的尺素。只是...那个总是追着尺素奔跑的少女,现在又在哪里?

风天逸看着这只小小的红色蝴蝶有点出神。

“羽族之皇,请。”晨祺退后半步,侧身让出路向风天逸做了个请的手势。

小小的红色蝴蝶已经颤巍巍地朝着那团黑雾深处飞去,风天逸紧步跟上,晨祺和羽还真跟在他后面。三人慢慢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这条路很长,很安静。

除了眼前那小小的红光,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感觉不到。有时候风天逸都不知道自己是否还在前行,心中唯一的念想只剩下追着那点光。

终于,真正的光芒划破浓雾,刺痛了三人的眼。习惯了光线之后,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巨大的山洞,里面红色的丝线缭绕,红线上还挂着奇怪的铜钱与咒符。

层层交错的红线越往中心越密集,最深处紧紧束缚着一个紫金铜炉,铜炉中悬浮的正是花神两佩。除此之外,在偏一些的位置还另有一个红线缠绕而成的线俑,仔细一看,里面竟是那青衫少女。少女低着头,发丝垂面,似是昏迷中。

“真是盘丝洞啊。”羽还真环顾四周,啧啧惊叹道:“那老妖婆莫不真是蜘蛛成精吧?”

“哼、小奶狗你不懂别乱说话。”晨祺鄙视地瞥了羽还真一眼:“这是密宗法术,每一根红线都是依照特定的规律排列,若是不小心碰到或是斩断,红线里面束缚之物决计没有好下场。”他重重地强调了“碰到”二字,及时阻止了羽还真好奇的双手。

“这阵法要如何破解?”站在他们面前一直默默不语的风天逸忽然缓声问道。

晨祺摇摇头:“若想不伤到阵中之物,只能寻了布阵之人来。”

风天逸忽得转身,提起了晨祺的衣领:“你不是说你有办法?!”一双碧眸中尽是怒火。

晨祺淡淡地凝视着风天逸的双眼:“羽皇大人,我只是说会为您引路。路已引到,您也看见花神佩了。至于拿不拿得到,还要看您的本事。更何况...”他歪着头,齐耳短发微斜,忽然换了个表情轻笑道:“...您的愿望不就是花神佩继续被封印在此地么?若是将它放了出来?就不怕花神归位?”

晨祺说得没错,他的目的仅仅是不让凌霜毁掉花神佩,那青衫少女已经安然存活了十年,只要花神佩继续被封印在此地,也许她便可以继续安然一生...

但是,自从见到这个青衫少女起,他的心中就开始燃起一股股的不安,越来越强烈,仿佛昏迷的少女一直在向他求救一样。

风天逸合上双眼,松开了抓着晨祺衣领的手。

“凌霜第一次见我的时候,说了句时辰未到,这个时辰是什么意思?”

“这个问题羽皇陛下不如直接问妾身?”三人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幽幽的女声。

三人均是一惊,回头只见一袭红装的凌霜正静静地站在山洞入口的地方,似是立了许久。

与上次照面不同的是,她的黑发不知何时变作了三千银丝,长长地拖在地上。那个状态倒与风天逸有几分相似。

“羽皇陛下的动作果然比妾身想得还要快。”凌霜缓步上前,她依然轻纱围面,只露出双眼:“不过时辰未到,要劳烦陛下再等等了。”

“你料到我要来?”风天逸冷冷问道。

凌霜低头一笑:“并不难猜。”

“你是故意的!”风天逸转瞬之间便明白了其中猫腻:派奇怪的黑衣人来送信,信上言语不详,还让青衫少女与他说了些不明不白的话,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引起他的担忧,让他迫不及待地赶到此地。但是这么费劲心思地引他来又是为了什么?

凌霜不置可否,却瞥向晨祺淡淡答道:“妾身没料到的是羽皇陛下竟将他也带了进来。”

晨祺冷笑一声,突然向凌霜出手。

凌霜用一种诡异的步伐将将躲过,随后两人缠斗在一起。

晨祺的招式虽快,但不够阴狠,几个回合下来就能看出他不是凌霜的对手。羽还真看着着急,频频望向风天逸,后者却袖手而立,没有插一脚的打算。

似是为了嘲讽晨祺年少,凌霜一边与他过招,一边还继续与风天逸对话:

“羽皇陛下可知再过一刻钟的时间将会发生何事?”

风天逸淡淡地看向她不语。

凌霜嗤笑:“现在凌府上空已是乌云蔽日...”她一个流花转身躲过了晨祺的手刃,“...再过一刻...”她反握住晨祺的左臂,“...群雷过境...”一个扭转,“...您猜这阵中的少女可经不经得住天打雷劈?”咔嚓一声,晨祺的左手竟被她生生折断,无力垂下。

凌霜将痛得脸色煞白的少年随手抛回给了羽还真,沾满鲜血的手指在自己唇边抚过,冲着风天逸款款而笑,道:“羽皇陛下,这缚仙阵是最好的引雷之物,每每群雷劈下,阵中之物无不灰飞烟灭...”她一边说,一边随意地用沾血的手指梳理着白色的长发,“...但实不相瞒,妾身心切,这十年来已用缚仙阵引雷劈过花神佩许多次了,却全然无用...”

“...于是妾身费劲心思才从一份古卷中得知,须由与花神命定的恋人来刺这一刀才能将其销毁。”说着,她从怀中掏出了一把通体透明的水晶匕首,双手奉上:“上古寒冰所炼,唤做玄云。此物镇守霜城多年,今日借给羽皇陛下一用,也不算辱没了您。”

风天逸并没有接过她递上的寒冰匕首,而是昂首挑眉答道:“你既然能查得如此透彻,怎会不知十年前你的先皇白庭君与我互换命格,害得星流花神觉醒一事?我早已不是花神的命定恋人,你找我又有何用?”

“噗,”凌霜闻言拂袖掩面而笑:“羽皇陛下,看来那晨祺小儿什么也没有与您说呢。”

风天逸闻言眉头微颦,转头望向靠在羽还真身上脸色煞白的红衣少年,后者双眸低垂。

“说!”风天逸再望向凌霜,深不见底的碧眸中已经凝聚了星星点点的怒火。

凌霜淡笑,单手拂过自己的三千白发,望着银色的发稍,表情恍惚间有些怅然若失:“羽皇陛下莫不是以为,逆天改命,改的还是神的命格,不需要付出代价吧?”

这是什么意思?白庭君不是死了么?那个与他相似的小男孩难道不是...

一个清冽的少年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你们羽族的天机门那些门道不过是从我们翰州偷师所得,学其皮毛,漏其精髓,一个小小的天涯子就敢帮人逆天改命?哼,自然是漏洞百出。”

晨祺活动了活动左手,断掉的筋骨已经复原。他站起身来,扯掉了脖间的犬齿胸链。

忽然间平地起风,晨祺的双脚慢慢离地,足尖似踏于虚无之上,齐耳短发无风而动,周身被淡淡的光芒覆盖,身旁的空气似乎都开始燃烧起来。再睁眼,一双紫眸妖异般闪烁。

“羽族之皇,人皇死去之后,片羽的命格本该回到您的身上,但却阴错阳差因这老妖婆先一步封了花神佩而中断。所以您这十年来寻不到星流花神,在花神佩再次露世之后才得以再续前缘,都是命中注定的事,您也怪不得我没告诉您。”

晨祺半飘在空中,慢慢向风天逸走来,每踏一步,空气中似就生出一朵白莲。

他走到风天逸面前,夸张地俯身嗅了嗅,忽而笑道:“果然还残有片羽的命格。”

他见风天逸依然一脸不信,又悠悠补充道:“羽族之皇若是不信,方才您的血所化之蝶就不会带我们来到这里了。那血蝶,我念的可是月老一线牵的咒文啊。”

片羽的命格还在他身上?那即是说...风天逸忽得转头望向红线捆缚中昏迷的青衫少女...她真是茯苓?

“轰---”巨大的雷声响彻云间。

风天逸心中一惊,冲凌霜喝道:“你快放了她!”

凌霜自是不理,她低头细细抚着手中的寒冰匕首:“凌家家传缚仙阵,主阵生则子阵死,主阵亡则子阵存一线生机...羽皇陛下的时间已所剩不多,若要救花神,只能帮妾身毁了这花神佩。”

“你!”

凌霜再次恭敬地将手中匕首奉上:“羽皇陛下执意不肯,莫不是担心花神佩毁,花神也会形神俱灭?是了,这世间本就无人知晓这个后果,但羽皇陛下现在已经无从选择了不是?”她嫣然一笑,道:“妾身已经替您选好了。”

将军。

风天逸望着凌霜双手呈上的匕首,愤然夺过。

若是没有茯苓,他就永远是那个俾晲天下的骄傲王者,他谋略过人,他意气风发,他无所畏惧,这个女人走进了他心,也成了他唯一的弱点...但他,此生甘愿。

握紧了寒冰匕首,他不再犹豫。若是花神佩碎,茯苓没有活下来,他就陪她去。

雷州的冥地很冷...

要夫妻结发,才不会走散...

丫头,我来了。

“不行!”

晨祺突然从天而降,拦住了他的去路。

“你可想清楚了?!那老妖婆在利用你!毁掉花神佩是逆天而行!逆天而行的代价即便你是帝王之命也扛不住!!”

风天逸不理睬他,握着匕首进入了缚仙阵中。也不知凌霜在匕首上下了什么咒,缚仙阵的那些红线在他面前如若无物。

“羽族之皇!!”晨祺在阵外气急大喊:“你若不是想落得和当年人皇一个下场?!!”

人皇? 白庭君?

风天逸站定,眼前浮现出那个酷似白庭君的小男孩的身影...

“人皇当年逆天改命...是什么下场?”

他背对着晨祺问道,看不见表情。

晨祺哑了一下,才闷声答道:“逆天改命,偷取他人命格,本就只能活半个时辰...人皇必死无疑,但死后...也会魂飞魄散。”

魂飞魄散?

风天逸一怔,他想起自己在竹林中初遇两个小孩的时候,以为他们是茯苓与白庭君的转世...上一世白庭君偷取了片羽的命格,不就是为了和茯苓生生世世的相守...他还以为自己已经和茯苓永远的错过了....

却原来,世间已无白庭君。

“我意已决。”

他沉声答道,没有回头,继续向前走。

缚仙阵里的红线已经有一股一股微弱的电流滑过,铜炉中央的花神佩似是受到刺激开始闪现出奇异的流光。

“轰----”又是一声惊雷,比方才那个还近。

时间不多了。

风天逸握紧匕首,高高举起,预向花神佩刺去----就在那时,他周身密集的红线却忽然开始一根接一根的断裂,纷纷掉落在地。

众人均是一愣。

却见许久不见人影的羽还真从一个隐蔽的山壁中哼哼哧哧地爬了出来。落地之后,他还伸展了下四肢,叉腰笑道:“哈,老妖婆家祖传的破阵,我还以为是什么稀奇玩意儿,这么简单就能破解掉,哈哈哈哈。”

“不!---”凌霜突然发出一记凄厉的惨叫。

风天逸也很快反应了过来,定是羽还真这小子趁凌霜和他们纠缠的时候,想办法偷偷破了这个缚仙阵。

他赶忙丢掉手里的寒冰匕首,一个箭步冲到因红线断裂而倒地的青衫少女面前。

他还没有来得及抱起她,少女身上突然腾起了大量星流花。

“不好!风天逸!花神佩的封印也解除了!”

羽还真的喊声显示着花神佩正在发生异动,他还没来得及回头,一切又忽然戛然而止。

原本被星流花团团包围而腾起的少女也因星流花的消失失去支撑再次摔落在地。

风天逸回过头去,只见满地的花神佩碎片,凌霜伏在地上,手里握着那把寒冰匕首。

“妖女!你做了什么!!”

远方突然传来晨祺的大喝,他的声音因怒火而颤抖,还带着些许恐惧。

凌霜无所谓地笑了,平躺过来,面纱掉落,露出了半张极其衰老的脸...殷红的鲜血正顺着她的唇边缓慢流下。

“羽皇陛下,妾身时间不多了,有些话,您一定要听一下...请...”她无力地挥挥手,示意风天逸过来。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罢了。

风天逸回头看了一眼,见羽还真已经将青衫少女从地上扶起,便直直向凌霜走去。

他站到了垂死女人的身边,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沾满了鲜血的满头银丝,忽然之间有些怜悯,于是单膝跪地,距离她近了些。

“你说吧。”

“百年前...上一任星流花神现世...片羽的寄身原是我...我家夫君...”凌霜咳出了一口血,眼神因想到了曾经的恋人而变得有些柔软:“他被花神佩迷了心智...遇上了那任花神托身...但是他一直很纠结,以致郁郁寡欢...风寒入体...花神化粉之后...他时而是他...时而是片羽...最终...因无法面对我...自杀身亡...咳咳...”

凌霜又吐出一大口鲜血:“羽...羽皇陛下...妾身有一件事...骗了您...当时妾身在花神佩旁边发现的女子...不是一个...而是两...两个人...”

“你说什么?”风天逸心中一惊,似是猜到了什么。他低下头,凑的离凌霜更近了些。

凌霜已气若游丝:“...但是...妾身答...答应了她...她给妾身想要...想要的...妾身替她..她骗您...如今...一切都...都不重要了...”

“她是谁?你不许死!告诉我是怎么回事!”风天逸看着凌霜的眼神已开始涣散,着急道。

“羽...羽皇陛下...我...看到你...就像看到了...当年的自己...苦寻百年...终...终是...”凌霜话未说完便停止了呼吸,眼中再也没有了神采。

“啊--啊--”身后突然传来了少女痛苦的尖叫声,中间还夹杂着羽还真不知所措的“苓姐姐、苓姐姐”的呼唤。

“发生了什么事?!”风天逸怒向羽还真。

羽还真不知所措地站在山壁旁,指指地上的花神佩碎片,又指指正抱头跪地的青衫少女。

花神佩的碎片正生出无数的星流花与花粉,一部分飘向外面散入天空,另一部分正急剧地被青衫少女所吸收。

“啊----啊----”她似是十分的痛苦,但是层层星流花将她与外界阻隔,无论是羽还真还是风天逸都不得近身。

“闯祸了闯祸了...”晨祺躲在角落里碎碎念叨。

大量的星流花粉将少女托起,在急速旋转的乱花碎片中,少女的四肢开始慢慢变长,面容也
逐渐蜕去稚气...待到所有的花粉都被吸收殆尽,立在他们面前的已是一个白色衣裙蓝色绸带的年青女子,她的面纱已落,除去与茯苓一样的双眼,却是一张陌生的面庞。

她久久地凝视着风天逸,眼神宁静而遥远,却似乎又蕴含着某种情义。

“片羽。”

她张嘴呼唤道,风天逸感觉自己好像被某种力量拉扯着,腿不自觉地向女子走去。

他越靠近她,越觉得心安,仿佛站在眼前的不是一个温婉而立的女子,而是那片心中的宁静海。

千百年流转,神的爱,从不以时间来计算,那些镌刻在灵魂里的记忆,百世轮回,不生不灭。

“片羽。”

她向他张开了双臂。

风天逸望着面前被光芒温柔环绕的女子,正欲上前,眼前却忽的闪过另外一个熟悉的盈盈而笑的身影。

“你真好看。”

“你不会死的,我不能失去一个为了我连命都不要的人。”

“我不回去,我要留下来陪你。”

“如果不能同生,宁愿共死。”

“不管你是羽皇也好,平民也好...四海八荒,我都愿意跟你去。”

“天逸...”

天逸是谁?他不是片羽吗?头好痛...

混乱的记忆交切,那个遥远的盈盈而笑的少女身影,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天逸。”

“茯苓!”他终是冲破了枷锁,一把推开韶舞伸出的双臂,喘着粗气道:“我不是片羽,茯苓在哪里?!”

韶舞只笑不语。

“轰-----”缚仙阵已破,凌府上空的乌云却没有散去,反而越聚越多,黑压压地似乎要将整个凌府吞噬般。

“闯祸了闯祸了...”晨祺缩在一角,他面色惨白,紫色的双眸中满是惊恐,嘴里反反复复念着同一句话。

“臭小鬼你怎么啦?打个雷怎的就吓成这样?嘿,要不要你还真哥哥来帮你?”羽还真叉腰站在晨祺面前,俯身嘲笑道。

“不是雷!”晨祺忽得尖叫出声,他双臂环抱,周身簌簌发抖:“是神、神灵之怒、快、快走、天雷要劈下来了!!”

听到头顶的雷声有变,韶舞平静的面容也微微起了波澜。她抬头,淡淡地望着天空的方向,浅笑道:“片羽怎么办,神域的诸神还是不肯放过我们。”她似是在问风天逸,又似是在自言自语。那语气虽是在询问,却没有半分惊慌。

“我说了,我不是片羽!”风天逸的碧眸中已经凝聚了怒火,显示着他的耐心在逐渐耗尽。“茯苓在哪里?!”

韶舞却似没听到,依然在自言自语:“花神佩,世人都知它是上古神物,是星流花神和恋人百年相聚的桥梁,却不知它不过是一把锁。”平地起风,空气流转,渐渐聚集成一个漩涡,漩涡中慢慢浮现出了大量星流花,将韶舞轻轻托起:“这把锁,锁了我千年...什么百年轮回,再续前缘一面...我宁愿什么也不要,只与他独守一世...”

她怔怔地望着前方,眼中终于泛起点点哀伤,继而垂眸,才似第一次看见了面前的男子。

“风天逸。我记得你的样子。”

头顶雷霆震怒的声音愈演愈烈,连空气中都开始爆裂出小的电光。

“风天逸!你还在那里跟她废话什么!快走啊!你没听见晨祺说要劈天雷吗?!”远处羽还真已经背起了颤抖的红衣少年,冲着风天逸焦急地大声喊道。

“一个都不许走!”

韶舞忽然面色一冷,三人顷刻跪倒在地,像是被空气中一双无形的大手压下。

“这...这是什么术法...”羽还真只觉得后颈与背上的压力极大,大得他抬不起头来。

滚落一旁的晨祺也没有好到哪去,他完全趴伏在地,了无生气地答道:“这是神威...星流花神已找回真身...完全觉醒了...她触犯神域天规本就在受罚...现如今还私自逃脱更是罪加一等...天雷不劈她劈谁?...只可怜我们啊...这次要一起陪葬了...”

风天逸本也单膝跪地,却忽觉颈上一轻。

“抬起头来。”

韶舞清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风天逸顺从地仰起头看向这位真神,但满眼不屑。

韶舞定定地凝视了他许久,才缓缓开口:

“我一直想看看那个她深爱的男子长什么样子。十年前若不是她情深意切割舍不下硬是冲破了花神佩之力的禁锢,我也不会有机会真正苏醒。十年前...花神佩要将我锁回佩中,我用残余的法力勉强支撑才仅仅得以维持自己形体不散,但她的意识却也坚持不肯离去...我从未见过,明明只是区区凡人,什么力量也没有,却能执着求生到这种程度...”

茯苓...风天逸心中深深一痛,他的丫头为了再见他一面,都经历了什么...

“羽皇,你可知身而为神,何可为,何不可为?”韶舞突然没头没尾地问道。

风天逸眉头微颦,这是何用意?

韶舞浅笑,右手指尖随意冲风天逸点了一下。只是那么轻轻一点,却忽然狂风大作,瞬间将风天逸卷入风眼之中。

“啊-------”伴随着风天逸压抑不住痛苦的喊声,他的周身慢慢被耀眼的光芒淹没...待到光芒褪尽,一双巨大的金色的羽翼再次破茧而出,带着风天逸冲上云霄。

空中的王,傲视群雄,俾晲天下。

韶舞看着空中展翼的风天逸,轻轻说道:“看,多简单。”

风天逸却没有十分欣喜的表情,他俯冲而下,落到韶舞面前,坚定地说道:“我不需要你的翅膀,你告诉我茯苓在哪里。”

韶舞略微惊讶,但转瞬即逝,她摆了摆手,娓娓而道:“你本就是天生的帝王命格,原本的羽翼却因我而封,此下,我不过是还给予你罢了。”

“轰----”密集的雷群似乎再也按捺不住,金鸾电蟒在黑压压的云层中翻滚。

“你走吧。”韶舞望着天沉默了一阵,正颜道。

“她在翠竹岭。这天怒降雷,本是冲我而来,但她是我分身而出,我也不知会不会被牵连...”

风天逸哪敢耽搁,一个空中转身,就向着云间直冲而去。

韶舞望着风天逸离去的身影,似是卸去了大半的气力,软软地靠在星流花上。

“你们也走吧。”她小指微弹,解了羽还真和晨祺的束缚。

翠竹岭距离凌府不过数里,风天逸又是飞去,其实并不需要花很多时间。但他救人心切,心里只想着快些...再快些...闪电擦过翅稍都不躲...

丫头,等着我!

翠绿的竹林像碧色的流光般在他眼前飞速穿梭,终于,他看到了那个在碧绿林中粉红色的一个小点。

十年了...但他来不及想自己的心情,来不及仔细计划这久别重逢,他什么都无法想,他只要他的丫头活着,他只想立刻将她拥入怀中。

“茯苓!”

碧叶林中的女子闻声回首,粉红色的裙摆随风而起,那张秀丽的脸庞带着明朗的笑意,宛若十年前一样。

风天逸没有减速,直接俯冲而下,双手将女子从地上捞起,然后在空中紧紧地,紧紧地抱住。

他把头深深地埋在女子颈间,使劲嗅着那熟悉的少女的气息,不知不觉热泪盈眶。

“你怎么哭啦?”怀中的女子犹豫了一下,伸手环抱住了他,轻轻地拍起了他的背。

“我没事,”他把头深埋在她发间一动不动,闷闷答道,声音有些颤抖:“我只是...怕自己是在做梦...”

女子闻言,在他背上轻轻一掐,小声问道:“疼吗?”

“疼。”他抱着她的双臂又紧了紧。

女子开心地笑道:“那便不是做梦。”

嗯,不是做梦,不管你记不记得......只要你在,就好。

“轰----”凌府上空的黑云不知何时也悄然而至,金色的电蟒划空而过。

韶舞踏着星流花,不疾不徐地行进。

她的脸上看不出喜悲,眼波宁静如止水。

滚滚雷电接连劈下,却伤不得她半分。倒是倾盆的雨水,将她淋了个彻底。

雨水顺着她的眼角滑下,像是久违的泪水。

她终是站定,仰天而望:“神不可为之事,莫过于一个情字。”

惊雷炸起,一道带着紫光的闪电直直坠下。

韶舞闭上了双眼。

紫色的电光将她的身影掩没。

翠竹岭。

风天逸护着易茯苓,在空中躲避闪电的追击。可是无论他们飞到哪里,雷云都会紧紧跟上。

风天逸的身上已经出现了多处伤口,左肩更是已经被鲜血浸透,但是他哼也没哼一声。他抬头望着上空压顶的黑云,咬紧了银齿。

即使躲不过,这次他也不会放手!

不能同生,但求共死!

不知何时起,怀中的女子已经将他紧紧抱住...

乌云中间忽然出现了紫色的电光,不紧不慢地在云层之端翻着,似是在寻找目标。

大雨倾盆而下,风天逸抱着易茯苓慢慢落到了地上。

他双翼合拢,将小小的女子罩于翼下,时间仿佛倒退到了以往。

“丫头,让我再最后守护你片刻。”

“天依。”

双翼庇护下的女子忽然抬头,盈盈而笑:“我的名字叫做凌天依。因为娘亲说我能开口说话时第一个唤的就是这两个字。”

风天逸怔住了。

她忘了一切......

......却没忘了他。

“你不叫凌天依,你叫易茯苓,是我结发的妻子。” 他握起她的双手,一字一顿地说道。说完,忽然大力一扯将女子整个拉入了怀中,抱紧。女子愣了一下,却没有反抗,也反手将他紧紧搂住......

结发,即是结为夫妻,永不分离。

“我虽不记得以往,但我记得一个身影。”

“从你递给我面具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是你。”

茯苓将头斜依在风天逸的肩上,满足地闭上双眼:“你定是欠了我许多钱。”

“是的,”风天逸放开茯苓,凝望着她的双眼,“我欠你许多,今生还不清,下世继续还。”他忽然低头,用嘴封住了她的双唇。

这是一个辗转反侧的深吻,他紧紧地吮着她的唇,几乎不给她喘气的机会。唇齿相错间,传出女子微弱的嘤咛声。

轰然而至的雷声打破了这最后的温存。

紫色的闪电从天而坠,直直劈下。

风天逸合拢了双翼,与茯苓紧紧抱在一起。

不能同生,但求同死,这辈子...再也不分离。

紫色的电光将二人笼罩,强大的电流通体而过会麻痹五感,会感觉不到悲伤和痛楚...

在被紫色电光包围那一瞬间,风天逸的翅膀突然腾起了金色的光芒,易茯苓身上同时也散出一朵一朵的星流花,翅膀形状的金色光芒与星流花在空中慢慢融合在一起,形成一道屏障将风天逸与易茯苓护于其下。

那是韶舞和片羽最后的庇佑。

算是,一声抱歉,一声祝福。

大雨过后,总算天晴。

被雨水洗涤一新的翠竹岭一夜之间长出了许多价值连城的竹心笋。

但是传说羽皇刃帝却不再重金购买这种笋,凌家的新家主也不再往他宫中送笋。慢慢的,就没有人再在意竹心笋是何物了。

消失于世的还有凌家前任家主凌霜和她的三个孩子,据说是一夜之间失踪了,不知去向。

但也有山里客从翠竹岭返来道,竹林中住着两个不到十岁的孩童,一个是青衫蒙面的少女,一个是白色锦衣的男童。这个故事本就荒谬,传来传去就变成了竹子成精,倒是给这翠竹岭平添了几分神秘。

那次天雷过后,风天逸的翅膀褪去了金色,变成了普通的羽族长翼,易茯苓似是因为失去星流花的力量重新变回了十岁的少女。不过她的记忆在一日一日的恢复。

羽还真去寻鲛女了,他知道鲛女可以帮风天逸和易茯苓恢复他们原本的样子。昨日他派了新尺素来送信,说找到了鲛女,过几日就来打扰。

晨祺丢掉了他的皇室祭司的位置,但郁闷几日之后忽的就看开了,索性离开了翰州,跟着羽还真浪荡天下去了。

澜洲大地上,一直流传着星辰号的传说,

有人说上面是个白发老人,
有人说是个垂髫女童,
有人说是会飞的羽人,

也有人说,是一对年青的夫妻。

其实,这都是真的。

他们终是携手,踏遍了澜洲大地,踏遍了九州三海,属于星辰号的传奇,还在继续。

【正文完】

献给我挚爱的风铃夫妇,谢谢九州天空城带来了这么好一个夏天。

2016年8月31日

九州天空城(2016)

又名:九州·天空城 / Novaland: The Castle in the Sky

主演:张若昀 关晓彤 刘畅 鞠婧祎 陈若轩 张鲁一 刘敏 阿丽亚  

导演:杨磊 编剧:唐缺 Que Tang/张炭 Cheung Tan/任莎 Sha Ren/徐熙青/李俞洁/杨之立/倪珊珊

九州天空城的影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