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7-04-01

海滩的一天:拥有的都是侥幸，失去的都是人生

不知道是对杨德昌一向的喜爱还是这部影片毫无悬念又一次用平淡触动我内心深处，相信每一个会记录观影后感触的人莫大的幸福就在于终于这是一部让我有冲动写影评的电影，终于我从这部电影里找到了自己的声音，终于我可以将我观影的满足分享给更多的人。
一如往常的简单的开场，仿佛静止的画面却用一个特写一个声音就交代了推动整个故事的两个主人公。整场电影是以佳莉和青青时隔13年再见面时一边交谈一边回忆而构成的故事框架。电影前半部分主要是回忆佳莉和青青共同的过去，这时候故事的主人公是青青，镜头追随的是她如何与佳森热恋，与佳莉熟识，最后如何无奈于封建社会所谓的名门联姻与佳森错过，独自留学法国。回忆进行到这里仿佛已经是苦水一滩不想倒尽了，于是青青问起佳莉是否结婚，佳莉默认，随之略带同情的一句“家里安排的吧”被佳莉否认了。这一摇头的动作对于不知道结局的我看起来或许相比起不敢忤逆的佳森来说佳莉是值得骄傲的，因为佳森选择顺从，佳莉选择了爱情。可当全部故事已了然可能才意识到这个动作仅仅是稍有弧度的摇动夹带生涩的微笑就足以让佳莉整个人生碾转翻覆。
这时候焦点自然地过渡到佳莉身上，不过很平常很普通，跟所有的大学情侣一样，佳莉和德伟通过朋友介绍认识，两人性格合拍，做情侣该做的事。然而故事的分岔点就悄然而至了。青青问到“家里没有干涉你吗”可以从青青的表情看出下一刻她已经准备好安慰眼前这个同样为封建社会森严家教所累的旧友，以至于那个微笑是那样苦涩与感同身受。可是让青青没有想到的是佳莉并没有屈服，或许是不想沦为和佳森一样的下场，或许是下定决心做新的青年就像那一头伶俐的短发所标榜的一样，总之，就像相交后的直线，佳莉与佳森开始了不同的人生。我有过片刻的怀疑，为什么编剧肯定地认为青青会对一个13年未见的前男朋友的妹妹的生活感兴趣，甚至花上时间和耐心听她讲完。直到电影最后佳森再次出现，我才知道，如果我是青青，我一定想知道当初佳森如果再叛逆一点再勇敢一点，现在的我们会是什么样。从某种意义上说，那天晚上佳莉决定离家出走多多少少受到了佳森与她谈话的影响，正因为佳森深知自己的未来是没办法改变的，所以鼓励或者引导佳莉出走，与爱的人一起私奔是他精神的出逃。或者可以说，佳莉是另一个平行时空里的佳森，在那里，佳森背弃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顾不上门当户对的妇产科家的女儿，放任着年轻与青青在一起。我想这也是为什么即使佳莉一直在说着自己的过去与佳森无关，但青青就像观影的我们一样好奇而又期待。所以说，佳莉何尝不是另一种可能下的佳森，我们想知道的也是青青想知道的。当初那一选择重新来过，我们的故事该是什么样？或许杨德昌的可贵就在于能让屏幕前的我们甚至屏幕中的他们共同想要从故事中知道些什么从而学习到什么好让我们知晓这样的人生到底值不值得期待。
电影都快一半才讲到海滩的那一天。可是这样的安排一点不会让人觉得唐突，而是能为一个直到电影后半部分才出现的切题点就能至此紧扣心弦的安排而拍手叫绝，不自觉地就使观影者产生一种想要与主人公一起回忆那一天的海滩的冲动。电影很长，甚至说过去，过去的过去与现在的画面切换加之诡异却又恰到好处的背景音乐是让人觉得有一丝混乱的。可在这种平淡叙事不追求镜头过犹不及的手法，剧情出乎意料的跌宕的情况下，全程我没有分心也没有快进，可能就只是因为我想知道海滩那一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海滩的一天最让我惊异的是，同一天同一件事我对于这个结果的看法和情感却发生了多次不同的变化。第一次提起三年前海滩那一天是紧接着佳莉与初恋德伟结婚之后的场景出现的，得知海滩边溺水身亡的可能是德伟时，我内心是惋惜的，一路也算坎坷有情人终成眷属的二人却迎来了这么不甘心的结局，反倒是佳莉的表情让我觉得是我自己比较多愁善感。看得出镜头特写里面佳莉是茫然失措的，可是在我的理解范畴中，这时候即使还没见到尸体不过是自己深爱的结发之夫不应该大哭一场才是正常的吗？这样的表现从我看来不能算是坚强反像是不知为何忧伤。之后就开始疑问的解答回忆起佳莉与德伟的婚后生活。德伟还算是能干，可以从他俩自己的房子和佳莉请保姆就可以看出生活条件优良。正是人人都羡慕的婚后甜蜜美满的二人生活，电影的惯性告诉我好景快要不长了。阿财是德伟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受阿财邀请，德伟同他一起经营新的公司打江山。一个公司起步阶段必定是忙着业务忙着应酬，德伟开始早出晚归甚者不回家，刚好佳莉在街上看到阿财和一个陌生女人亲昵而此产生了怀疑。两人的第一次分裂也就顺势爆发，而很明显的是，仅仅是这一次佳莉曾试图挽救过的破裂就已经为德伟的出轨造足了势。画面切换到海滩上，第二次出现海滩这一天，巡警过来让佳莉帮忙指认死者遗物，而让巡警惊诧甚至无语的是佳莉竟然什么都无法指认，甚至是已经确实属于德伟的药瓶。佳莉不知道德伟去看心理医生不知道他患上心理疾病。从这一细节我们也可以推论出二人生活中是确实存在嫌隙的，属于夫妻间正常的话题却变成无人问津的秘密。这时候我好像终于理解了佳莉得知很有可能是德伟的尸体时反应并不强烈，因为以前浓烈过的某种东西现在淡了不在了。
之后是意味深长的一段插曲。德伟出国应酬，佳莉通过朋友认识了游历四方天性浪漫的平平。傻子也猜得到如果时机够合适，这一定是编剧安排给佳莉的出轨对象八九不离十了。自然而然的，趣味相投无话不谈的二人约起会来，而我好像终于知道为什么佳莉和德伟吵架后独自逛商场买衣服的音乐毛骨悚然，这不是一个有夫之妇的发泄，而是愤怒的有夫之妇的反击。果然第一次约会佳莉烫了时髦的头发，换上了那次买的新衣服。而几次约会后屏息以待的那句话平平终于说出口“今晚去我那儿”。相信结果并不难猜，因为电影中的佳莉是正面的值得怜悯同时又勇敢的新时代女性形象，所以她当然会拒绝平平，不过为了凸显出这其中的难能可贵与挣扎纠结，佳莉一开始并没有拒绝而是在等平平开车过来时自己“落荒而逃”。我想再多的冠冕堂皇的关于为什么佳莉最后没有出轨的称赞话语其实不以为然只是因为她爱德伟她相信德伟。
海滩那一天第三次出现是在小三主动找到佳莉摊牌后，佳莉几近崩溃，可朋友问起你会和他离婚吗，她却说“就这么放弃了好像太可惜了”可惜的是什么？可惜的是佳莉放弃了一个家境殷实的家而信任了那时一无所有的你德伟，可惜的是佳莉觉得好像我再努力一点明明就可以挽回，可惜的是即使你德伟背叛了佳莉，可佳莉却为了你守住了道德防线，可惜的是佳莉太信任德伟太依赖德伟如果放弃德伟她将真的一无所有。这一次的海滩，阿财带着消息过来，说公司德伟负责的5000万被提现，很有可能现在人在国外逍遥，那个带有他名字的药瓶说不定是之前来海滩丢下的，所以溺水身亡的不一定是德伟。而告诉阿财这一切的正是德伟的出轨对象。而我此刻对于佳莉是无限怜悯，因为就在得知德伟溺水消息前不久她以为他们有了新的开始她以为“只要给予对方多一点的信任，事情都会变得好起来的吧”。继续信任的结果是沉入更深的谷底。而点破所有梦中人最惨白的一句台词是阿财说的“你这样想，每一种情况的后果，其实对你来讲，没有什么很大的分别对不对”有什么分别呢？德伟溺水身亡，佳莉失去一生挚爱；德伟携款潜逃，佳莉失去一生挚爱。如果德伟还爱佳莉，那么这一切都将不是这个样子。所以惨白的台词背后是别挣扎了，反正德伟已经不爱你了。所以故事最精彩的一个场景便是当巡警已经打捞起那具尸体马上就可以知道溺水身亡的究竟是不是德伟时，下一个镜头却是佳莉坚定远去的背影。她选择放弃，不仅仅是放弃真相，更是放弃一段没有必要再继续的感情，放弃那个曾经害怕失去害怕被抛弃害怕没有人照顾的自己。这个结局早已写定，无论如何德伟不再爱佳莉，他们之间既没有新的开始也没有苟延残喘的过去。
电影快要接近尾声，又是佳森和佳莉的谈话，仿似有意照应了佳莉离家出走那晚兄妹二人的谈话场景。其实，每一个人都是羡慕着别人的，佳莉经历了太多磨难觉得或许当初留下顺从家里安排的婚事至少感情不会像这样艰难。可谁又知道，一生奉献给私人医院的佳森每天面对着毫无起伏的生活甚至是每况愈下的生活也羡慕着佳莉那样充满选择的自由的生活呢？其实两个人的结局都是可悲的，所以电影的重点在于佳森谈及他得到的教训“不要太盲目地去相信任何一个人”“完全信赖自己，用自己的方式去做选择”。
我想关于海滩上那具尸体到底是不是德伟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一天，佳莉从痛苦中解脱，从困顿中出走，从毫无保留相信爱情相信婚姻到尽管只留下自己也要精彩地继续。我不是婚姻分析师，我不知道两人感情的破裂是由多少偶然或者非偶然的因素促成，我是抱着学习的心思想从电影里知道如果将来有一天我的婚姻如此这般了，我该怎么办。庆幸的是，伟大的是，电影能用虚幻的角色为你将生活提前经历一遍，然后告诉你人生的哲理，提醒你人生的陷阱，这是电影的艺术也是哲学。所以佳莉这一人物经历了剧痛的成长告诉我们爱情当然值得期待，可自己却是自己最应该爱的人最应该相信的人。我想海滩的一天作为一部给90年代站在时代浪潮前段犹豫不决，浪潮末尾挣扎抽离的女性以精神引领，思想洗礼的电影作品其意义早已经不为时代所局限。反而我觉得更适合当今这个浮躁的充满欲望的社会，浮躁的充满欲望的我。所以啊，我深知，前进的步伐不要停歇，不要轻易放弃我作为一个独立女性所能决断所能选择的权利，这是我应得的高贵是我的脾气。所以我不害怕一个人，如果我活的自由且不委屈。
最后突然觉得有几句歌词写给佳莉写给每一个将要慢慢经历最后成长为佳莉的我们：“在必须发现我们终将一无所有前，至少你可以说，我懂，活着的最寂寞，我拥有的都是侥幸啊，我失去的都是人生，当你不遗忘也不想曾经，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