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作为一个名词只被提及过一次,在影片的第119分钟,斯纳特有一段重要的发言:“我们不知道怎样处理其他的世界,我们不需要其他的世界,我们需要一面镜子。”镜子作为极其重要的隐喻,是进入本片的钥匙之一。同时,也是进入塔可夫斯基的钥匙之一。我们知道3年后塔可夫斯基拍摄的影片名字就叫《镜子》。“雾”作为另一个象征,在本片中屡次出现。它的重要程度自不待言。
《Солярис》作为科幻电影经典之作,前人多有评述。下面,我仅以“雾”与“镜”为切入点分析这部电影的人文内涵。不奢求理解的深入、逻辑的严密,只盼望提供一种不同的视角。因我不懂俄文,仅通过蹩脚的中文字幕进行解读,错误在所难免,恳请方家斧正。

该片以一段风景开端:一片长有浓密水草的清澈水域,一枚枯黄的落叶孤零零漂过,逐渐消失于视野。主人公克里斯作为一个观察者出现,一片大雾作为更大的背景出现。
这是一处极易被忽略的细节,但却是非常重要的隐喻。在之后的观影中我们将看到它在“镜中”的景象:一个研究将被取消、孤立无援的空间站,围绕有着几乎透明的“海面”、海底“一丝丝的淤泥闪烁着飘起来”的液体星球。几个科学工作者进行着难以为继的勘察,并一头雾水。
接下来,在影片的第6分钟克里斯走回位于水滨的家。天突然下起雨,父亲站在屋里,克里斯端坐在雨中。在影片的第161分钟,我们深情地重温了影片开头的那一片水草。摇曳的姿态如此温柔、迷人,让人想到温情与爱。我们几乎相信克里斯返回了地球。只是这一次克里斯看到屋子里在下雨,父亲站在雨中,浑然不觉。
我们幡然醒悟这种角色交换是一种心灵镜像。克里斯没有回到地球,选择留在记忆里。正如人类文明的脚步无法停止,即使是“为了一个他害怕的目标挣扎,为了一个他不需要的世界而费尽心力”。人类能做到的,只有重返精神家园。克里斯跪在“复制的”父亲的面前,寻求安慰。正如他的父亲曾经说:“这房子让我想起了我爷爷的房子,所以我们建了所一模一样的,我不喜欢创新。”克里斯选择的一如他父亲所选择的。
在影片的第11分钟第一次提到了“雾”。这是一种“胶质状的粘性的雾”。既是一种危险,又是对真相的遮蔽。同时,对于“海洋”的论述也相伴出现。这里的“海洋”更像是一块镜子,反映着某种现实,黏土做的“花园”、四米高的“孩子”。后来我们知道,这个“孩子”是死在索拉里斯星球上的费戚尔对于儿子的记忆。
更重要的,这个“孩子”是帕顿的记忆。这里,现实的费戚尔之子与四米高的“孩子”构成一种镜像关系。长达5分钟的对行驶在公路上的帕顿的拍摄,让我们感觉到奇特。塔可夫斯基从一个视角极致地渲染了高度发达的现代社会,另一方面也极致地表现了帕顿的心理状态。索拉里斯星球对帕顿是一个永恒地阴影,而现实存在着的费戚尔的儿子更像一个挥之不去的幽灵。这段公路的影像不断地加深我们的压抑感,当小男孩突然出现在帕顿身后,伏在帕顿后面,简直使我们感到恐惧。
在影片的第23分钟,梅森哥尔教授提出了“人类知识的边界线”问题。简单说就是“可知论”与“不可知论”,“可知”的程度问题。对此,梅森哥尔的看法是:“我们还需要在精神上进行不懈地探索。”“如果不向前迈步的话,我们就会被迫倒退。”塔可夫斯基将梅森哥尔塑造成富有魅力、光辉的形象。舌战群儒,坚定不移,充满睿智的见解与豪情壮志。
而克里斯的态度则复杂得多,一开始,克里斯宣称要对索拉里斯“用极端手段,比如用放射物辐射。”但在影片的结尾。塔可夫斯基却借克里斯之口说出:“有问题就想知道答案,但这些人类真理需要神秘来维护:幸福、死亡与爱的神秘。”
这种世界观的转向,可以用“雾”来理解。影片开头克里斯实质上把“雾”当做一种困境。而影片结尾克里斯却将“雾”看成一种秩序。这种差别或许是理性之眼与感性之眼所见的不同的风景吧。
在影片的第26分钟,出现了克里斯母亲安娜的肖像。在第41分钟,出现了克里斯的前妻哈莉的肖像。在影片的第99分钟,我们在克里斯和其父亲拍摄的录像中看到了克里斯温馨的童年,美丽的母亲、慈爱的父亲、母亲怀抱的小狗、披着披肩的哈莉、美丽的人类家园。在第129分钟,哈莉透过墙上的图画看到了农耕时代的人类社会,单纯、朴素、美丽、宁静。这是人类的童年。我们有理由相信,“不知道自己从哪儿来”的“复制的”哈莉已经变成了人。象征失落的人性得到了复归。
这些充满人性的元素、构成良知的东西,在影片中被反复强化。实际上,影片第28分钟克里斯与帕顿的争论影片在一直持续探讨。在影片的第125分钟,克里斯跪在“复制的”哈莉面前。在影片的第153分钟,“复制的”妈妈的亲吻让克里斯痛哭流涕。在影片的第165分钟克里斯跪在“复制的”父亲面前。“复制的”实际上就是记忆的镜像,良知的镜像。至此,我们已经完全赞同帕顿所说的“不能为了知识牺牲一切。”“别让科学不道德。”而不是克里斯开头所说的“是否道德却是人类说了算,记得广岛吗?”
当克里斯进入空间站,一团迷雾笼罩着他。破败的空间站,自杀的吉巴里安,斯纳特与萨托里奥斯古怪的言行,空间站里走动的“客人”。然而这一切都能得到解释。首先是吉巴里安,我们还记着吉巴里安房门上挂着的那幅画,一个被束缚的人。上面注释着“人类”。在这里我们找到了一面新的镜子,反映的是人类的困境。
如何穿透?萨托里奥斯认为,科学高于爱。他主张“用高强度辐射让那些淤泥屈服。”而斯纳特则持不同的看法。他认为,如同堂吉诃德,“我们正在失去尊严和人性。”他提出的解决办法是“睡觉”,“当我睡觉时我没有恐惧、希望、烦恼、福佑。”如何理解“睡觉”的隐喻?顾名思义,睡觉即休息。对外部,减缓向宇宙的进击;对自身,保持身心状态的和谐。而克里斯认为,困境产生的原因是“直到现在人类仍然做不到去爱”。因此人类要体验爱。爱自己、女人、祖国。像托尔斯泰那样,爱全人类。或许也要爱我们无法理解的事物。
“客人”是人类记忆的镜像。如何理解这一类形象?既然记忆是人类内在的、隐秘的,又是如何异化,并与我们对立起来的?一定是人类的内心出现了危机。人类将自己的良心看做一种干扰。认为“只要同情,就是折磨自己。”“痛苦使生活变得阴沉凄凉。”为此,我们抛弃和谋杀自己的良知。影片的最后,哈莉牺牲了自己,人类使用了“歼灭者计划,微中子体系的自毁。”“没有客人再出现过”,象征了人类自身的和谐。海洋也有可能理解了人类,象征人与外部关系的和谐。这也许是科学的胜利,因为多年以后,空间站并没有被撤走。也许是爱的胜利,因为人类已经“不再匆忙”。
索拉里斯星上的“海洋”是最大也是最后的一面镜子。在影片的第156分钟,“海面出现了岛屿”。第165分钟家园震撼地漂浮在索拉里斯的汪洋大海之上,“雾”随之出现。“海洋”是家园的镜像。即便依据我们的阅读经验,将大海隐喻成家园的例子也不胜枚举。家园是塔可夫斯基电影一个非常重要的主题,十一年后,塔可夫斯基拍摄了《乡愁》。在本片我们看到,无论是克里斯、吉巴里安、斯纳特还是萨托里奥斯,即使对待科学和未来的态度存异,但都无一例外对家园怀抱深沉的感情。或许我们可以说,人类在飞向太空的同时,也在重返(必须重返)人类的家园。人类在崇拜技术的同时,也要重拾(必须重拾)人类的良知。

飞向太空Солярис(1972)

又名:索拉里斯 / 星球疏拉利斯 / 梭拉丽斯 / 索拉瑞斯 / Solaris / Solyaris

上映日期:1972-03-20(苏联)片长:167分钟

主演:纳塔莉亚·邦达尔丘克 多纳塔斯•奥威戴斯 尤里·贾维特 弗拉 

导演:安德烈·塔可夫斯基 编剧:安德烈·塔科夫斯基 Andrei Tarkovsky/弗雷德里克·格伦斯廷 Fridrikh Gorenshtein/史坦尼斯劳·莱姆 Stanislaw Lem

飞向太空的影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