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09-10-30

飞屋环游记:背屋寻孙记

马丁路德金说：“我有一个梦想。”
卡尔说：“艾莉和我...咳咳，我们有两个。”
一个历史更其悠久但总是半心半意，一个愿望更其强烈但只能尽归不言。
前者是发小立下的：一起去南美某地的天堂瀑布探险；后者是婚后一度憧憬的：儿孙满堂瓜瓞綿绵。
细心的观众肯定会注意到，在卡尔和艾莉婚礼上，两厢落座观礼的分别是双方家人，卡尔一家是遗传性闷骚，艾莉一家是遗传性亢奋。因此，对于“探险”一事，艾莉的反应更趋激进丝毫不足为奇。但即便她满墙贴剪报拿破屋当飞艇精心准备探险记事本，其实和卡尔看完《查尔斯“天堂”历险记》电影散场回家一路小跑把路上的小石头当山峰把路面的裂缝当峡谷碰到树桩跳不过去绊倒了还可以绕着走美其名曰“绕过喜马拉雅山”一样，都是如此便已足矣的俗话所称“小规模荡气回肠”。婚后家里壁炉被他们装点成供奉天堂瀑布探险之梦的圣龛那还是在白白粉刷布置好婴儿房艾莉却被判不育之后的事，它是仅供移情的聊备一格的替代物，而非当真。（顺便插播一下：我妈家客厅也有个实为壁橱的“假”壁炉，那上面摆的都是孙辈照片。）他们一次次因为种种不得不尔的理由敲破储蓄罐把探险专款挪用，只能说明“探险”对他们来说，非不能也实不为也。和绝大多数普通人一样，这种涉及“远方”的梦想，留在梦里想想就够了，不必真的上路。要不，干嘛等到老得快走不动了才去买机票？美国机票很贵吗？
这样的温馨而感伤的默片般的“十分钟年华老去”流水账之末，艾莉没去成梦中之地就病逝了。于是，尽管有美国特色的资本主义拆迁和贵国手段颇不相同，高举喇叭喊话骂人、扔汽油弹和持械伤人的居然都不是拆迁方而是被拆迁方（拆迁方甚至连被拆迁方－卡尔家门前的马路也不懂得早该挖断更遑论予以断水断电而只知道对这座破房子出价加倍和员工挨打流血后通过司法维权），老卡尔终于还是不得不面对收拾行李被接往“橡树林荫”退休者之村安度余年的解决方案。
到了这个关头，尘封的“气球飞屋计划”才被启动－可即便快要降落南美洲，卡尔的第一反应也仅仅是为回程找个巴士站，可见他飞得多么走一步算一步勉为其难。此前的所有铺叙，和此后所有刺激＋搞笑的戏码：丛林历险、高空惊魂、遛鸟逗狗、勇斗昔日偶像正牌探险家查尔斯......都是为了引出卡尔和误“上”飞屋的肥童罗素这老幼二人的对手戏。
爱情和梦想均已用适当篇幅交代过了，即便飞屋落定在艾莉中意的理想位置－瀑布之旁，也不太令卡尔老迈的心激动。和刚认识没几天的被父亲冷落的疑似单亲的肥胖男童罗素不经意间结下的祖孙之谊，才是这死了老伴的怪脾气孤老头子绝好的安慰，是上天对他命中无子的变通补偿。有了这份补偿，老房子和它装过的全部家什，mum，都不打紧啦，“只是座房子而已”。二次起飞的它最后因无人操纵而坠落，居然再次完好地落在瀑布之旁，不过是剧本好意的锦上添花罢了－重要的是PIXAR肯让这爷孙俩在片末并肩坐在马路边数过往汽车：红的，蓝的，红的，蓝的，......
卡尔驾“飞屋”去替艾莉寻找瀑布，却为自己带回一个孙子；而“飞屋”也不是此片真正的重点，在全片里，“飞屋”的时间甚至还没有老幼二人“背屋”长。所以我个人认为，此片的中文名《飞屋环游记》稍欠妥贴，还不如改叫《背屋寻孙记》。
于是，这出《背屋寻孙记》也就不单是关于青春如何蹉跎岁月如何静好爱情如何平淡感人梦想如何永不言弃的故事。请允许我使用一个恶俗的说法：它拍的不是飞屋，是寂寞。
是一老一少各自的寂寞。
我不懂得猜测卡尔和艾莉分属什么星座星相合不合，只是如前所述知道艾莉亢奋而卡尔闷骚两人性格互补。婚姻磨平了艾莉的亢奋，她最终把和卡尔共度的人生算作“美丽的冒险”因此可视为她其实早已无怨无悔仅仅小有缺憾地放弃了天堂瀑布之梦。闷骚则是一种比亢奋更执念的性格，故而也更难被磨平。我们都记得，把房子的蜡笔画贴在天堂瀑布的剪报上是艾莉的主意，而是卡尔先把天上的一朵云看成婴儿的。“子又生子子又生孙”的庸凡梦想对闷骚的卡尔而言大概比艾莉主倡而他附其骥尾的天堂瀑布之梦更具分量，因此他其实一直比艾莉更失落，只是他够善良、够隐抑－也是因此，装满艾莉梦想的老房子才会先是那么重要后是为了罗素又变得那么不重要。
胖男孩罗素的寂寞毋庸赘述，既然父爱、母爱双双欠奉，那么只要能当个玩伴，大鸟、狗狗和怪老头都是好的。
（其实查尔斯也是寂寞的，而且他的结局证明，狗和交通工具并没有小孩和房子靠得住，人间正道是年青买房老了带孙子而非养狗作伴背包远游－但在此就按下不表了。）
电影都在造梦，迪斯尼造得更凶，皆大欢喜是卡通大片心照不宣的承诺。老人和小孩不期而遇，经过一番磨难，相依为命，纾解了对方的寂寞，大鸟和狗也各得其所。查尔斯倒霉一些，谁叫影片总是需要一个反派？
但是，不少人说此片精华尽在那“十分钟年华老去”，我绝不同意。
那十分钟固然蕴藉隽永写尽了昔日好时光，那样的生活我们未必就过不上，那样的生活里的各种缺憾和难圆梦想我们也一样躲不过绕不开。就好比：阴错阳差地，我本不会错过这部影片的档期，在它上映的最后一天我买好电影票在放映厅里坐了半个小时却被告知机器坏了没零件修不好，经过据理力争寥寥无几的全场观众各获赔一张免费观影券但是我们却永失此片的3D......我就这么OUT了，严重地OUT了－OUT得豆瓣的第一篇影评写于“2009-05-14”而我按时间排序却将排在第1192。难圆3D飞屋梦的缺憾，昨晚看完DVD才得以稍释。
连《梦想照进现实》都是一部电影的名字，可见梦想毕竟照不进现实：老房子飞不起来、背不动、更降落不到梦想之地，老伴里还是有一个会先走，老无所依的却休想指望突然捡到个孙子膝下承欢，还得老老实实加盟“橡树林荫”退休者之村和别的怪脾气孤老头子面面相觑。只有在这部《背屋寻孙记》里，一切才有了转机：
在“十分钟年华老去”之后，照不进现实的梦想，才破茧而出、腾空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