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就是预兆,我就是你。
——《大西洋》(Atlantique),玛缇·迪欧普,2019
这是玛缇·迪欧普(Matt Diop)的第一部剧情长片,在这以前,她是一名漂亮的法国女演员和兼职的编剧,拍过几部没有掀起什么波澜的小短片和一部同样关于非洲的纪录长片《千阳》(Mille Soleils,2013)。然后,就是这部一举获得72届戛纳电影节评审团大奖的《大西洋》(Atlantique,2019)。
可以说,这部电影是她对自己2009年拍的同名纪录短片的一次扩展,这部前作片长仅16分钟,同样是关于记忆与附体仪式。拓展版的结果大家都看到了,在戛纳得到了认可,但是观众却认为太神叨,豆瓣的评分也快跌破6.0了。其实,不必抱怨非洲电影总讲神神鬼鬼的,这根源于他们的悠久文化,是玛缇作为一个外来的土著文化观察者选择的一个接地气的处理方式,而且,她也不是讲幽灵附体的第一人,她的前辈让·鲁什(Jean Rouch)在1955年就带着他的16毫米摄影机,在《疯狂仙师》(Les Maîtres fous)这部影片中记录了加纳教派信徒豪卡祭仪(Hauka cult)的灵魂附体仪式,展现了原始非洲的游戏式的怪力乱神。玛缇的这部电影,也因此,同样具有了一种让·鲁什式民族志电影(ethnographic film)的质感。
也许是出于前殖民者对养子的固有依恋,法国的电影人有一种非洲癖,这种偏好从战前一直延续到非洲民族独立以后的现下。玛缇·迪欧普就像她的法国前辈一样,将摄影机的焦点对准了非洲大陆的最西端——塞内加尔的首都达喀尔的一群年轻的建筑工人们。作为底层劳动者,他们也忍受着无良商人欠薪的生存难题。老板恩迪亚已经整整三个月没有发薪了,催讨无门的他们只好冒险出海,绕过非洲大陆西海岸北上西班牙讨生路。但是一场飓风击碎了他们的海外黄金梦,他们被巨浪卷入海底,无一生还。 但是他们的灵魂却依然记挂着他们的血汗钱,因此附体在与他们交好的女孩身上照旧讨债。其中的一个名叫苏雷曼的男孩,也借一名警察的身体,完成他未竟的爱情。
除了非洲大陆灵魂附体的原始遗绪,这部电影也如让·鲁什的另一部民族志电影《我是一个黑人》(Moi, un noir,1958)一样触及了这个黑大陆的现实,创作者选取了一个并不算出奇的角度,来介入这种现实维度的批判——阶级与爱情。但是,却为它增添了一层神话传说的滤镜。人鬼恋的设置,让这部电影焕发出一种惊人的魅惑力,也是该片风格化的来源之一。除了在影片的细节处,揭示达喀尔社会的贫富不均与司法黑幕之外,该片借褒奖爱情来抵销这种几乎难以逾越的社会等级所带来的社会仇恨与窒息。艾达放弃了能给她带来优渥物质生活的有钱丈夫,选择了追求真诚的爱情,即使恋人苏雷曼已经葬身大海。他们只能借一个青年警察的身体幽会和发生关系。这是一种寄托了善意的平等想象。当然,在这部电影中一直存在的这位警察,也让《大西洋》这部影片有了一点仿商业类型片的滋味,对于幽灵苏雷曼的纵火案调查,将一种悬疑推到了前台。
在某种意义上说,该片借助法国女摄影师克莱尔·马松(Claire Mathon,也是《燃烧女子的肖像》的摄影师)别有韵味的淡调摄影,形成了一种戏剧自然主义的伪纪录片风格。毫不夸张地说,大西洋也是这部电影的一个重要的主角,它潮涨潮落,随着剧情的发展而起起伏伏,在非洲的烈阳下变幻着千端的色彩——或是鱼腹银,或者峡谷蓝,或是被岸边的霓虹灯染上的人工彩。它的高度存在感,象征着大自然与非洲人相濡以沫的亲随关系。这群年轻的建筑工人葬身海底,也让人想起那些浸透着血泪的横穿大西洋的贩奴历史。
有人抱怨幽灵附体的白眼造型太雷了,感觉有那么一点像五毛特效,其实这也是无伤大雅的。关键不是附体后的面貌问题,而是在后殖民时代,电影这种现代艺术穿越闪烁着迷信残余的黑皮肤,对这块被边缘化与挤压多年的大陆的骨与肉进行透视,这才是《大西洋》这部电影的最大价值所在。

大西洋Atlantique(2019)

又名:Fire, Next Time / Atlantics

上映日期:2019-05-16(戛纳电影节) / 2019-10-02(法国)片长:104分钟

主演:阿卜杜·巴尔德 艾敏纳特·卡纳 伊布拉西马·姆巴耶 艾玛杜· 

导演:玛缇·迪欧普 编剧:玛缇·迪欧普 Mati Diop/Olivier Demange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