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大宋平行宇宙的质子案
如果说夺嫡、治水还有一点野史根据,那么质子就是大宋宫词第一个虚构的大关节,这个小舞台上各方人物再一次粉墨登场,也成了历史粉抨击此剧剧情儿戏辱智,涉嫌辱没大宋军威的口实。质子一节儿戏吗,诚然,就是儿戏,但是这其中文化冲突,情感冲突,对澶渊之盟和平本质的思考,却一点也不儿戏。
康儿登场,是个在草原上撂跤的野孩子,他不会撒娇,不会讨巧,不需要服侍,天生天养一样。而吉儿是在母亲的呵护下,吃着精致的糕点,在父亲背上撒娇,吟着《大学》的乖巧孩子。一句戏言,两个孩子位置互换,在他们尚未懂事的时候,就担起了家国的责任。剧情一直在铺垫,两边的朝堂,可能都未必将这个君子之约当真,这三年只是缓兵之期,双方都在厉兵秣马,而担忧、思虑、恐惧,其实全部落在刘娥这仅剩的一个母亲身上。而她被萧太后要求照顾质子,实际也是在考验她和大宋的人品。如果被夺走孩子的她都能把这个鸠占鹊巢的孩子照顾好,那么说不定君子之约就真能奏效。刘娥的噩梦,梦中撕咬她孩儿的白狼,就是这种压力的具象。
来到东京的康儿,和吉儿的伶俐活泼,故作坚强不同,他的神情麻木而不耐,少年老成,对叔父的去留也十分漠然。入住渡云轩,唯独在意的,是一身母国的衣物,和一只叫康勒的獒犬。此时,他在上至皇帝满朝文武,下至渡云轩宫女侍从的眼里,是质子,是蛮夷,是杂种,是政治的工具。刘娥刚开始试图去接近他,也是为了完成三年之约,换回自己的孩子。下人们的鄙夷、排斥,激出了他的野性。他的康勒到处扑咬,这正印证了刘娥的噩梦,恐惧、压迫、无奈、隔阂占据了刘娥理智的上峰,所以刘娥任由下人把他关在柴房。
真正对康儿产生同情,是康儿在柴房中暑。这个孤苦无依,手无寸铁,也不再有攻击性的稚儿唤起了刘娥的母性,她打着扇子照顾了他一夜。也许从这时开始,她才真正对康儿产生信任,把康儿当成自己的责任,所以后来才会尽力在朝堂的博弈和两国的平衡间保全孩子的自由和尊严,不惜与爱人争吵。可是康儿不知道,第二天他依然野性大发,甚至用匕首划伤了刘娥的脖子,因此引发皇帝的震怒,把他关进了大理寺。
刘娥先是与皇帝争吵,接着更是带着腰鼓准备一路卖艺乞食上大辽。她气皇帝不能一视同仁,愤愤不平地说皇权争斗牺牲的都是骨肉手足,她也气朝堂不将君子之约当真,不以君子之风对待外来之客,她还气上位者的征服欲掩盖了人心的善意。接着,苏易简面见皇帝,道出了刘娥真实的内心。她履行三年之约,不仅仅是为了促成宋辽和平,不仅仅是为了皇帝和她自己的功业,而是她早已把这个自幼失母的顽劣小儿,当成了自己的孩子。她还是那个喜欢着所有孩子的质朴妇人,这是她的本心。皇帝恍然大悟,把康儿还给了她。
她给康儿做小被子,给康儿做辽国的饭菜,给康儿请老师,教康儿读孟子,慢慢地换下了康儿的皮袄,为他束起了中原的衣冠,为他争取尊严和理解,汉地的教化一点一滴,春风化雨地流进这个小留学生的心里。他开始变得彬彬有礼,有了快乐和包容的胸襟。和康儿在渡云轩一块度过的日子,应该是吉儿走后她最舒心的日子。充实平静得像梦一样,梦中有夫有子,尽管夫不只是她的夫,子也非她的子。康儿是她的寄托,似乎她相信着只要对康儿好,辽国也会待她的吉儿好。她笃定地告诉康儿,你们虽然小,但你们是宋辽的大功臣。可能所有的人中,只有她真实地相信着,这两个稚儿能够缔造宋辽百年的和平。她像所有在国难当头把孩子送上战场的母亲一样,忧心忡忡又万分骄傲。
但是梦碎了。康儿被党项刺客掳走,受尽虐打而死。刘娥被皇帝蒙在鼓里,还在给长大的康儿做衣裳。潘氏在她面前戳破了真相,她的神情在一瞬间凝固。所有的人见到康儿的遗体都是恐惧,只有她不是,她只是平静地,坚定地,给孩子换上心爱的衣裳。然后迅速地做出了一个决定。其实,她的理智一直都知道三年之约的脆弱,深夜惊醒,她后悔的不是不该送吉儿去辽国,而是自己因为心中情爱牵挂,让孩子一个人面对整个异邦。也屡次焦虑三年之期能否顺利实现。眼下,康儿死了,宋辽必然兵戎相见。战场对热血的男儿而言是不朽的功业,是驰骋的豪情,但对她而言,那是她孩子的命。她打定主意,如果她不能替自己与孩子争出一个生的机会,那么她会陪着孩子一起面对战争。她清醒的知道,做一个守在后宅等着别人拯救的女人,唯一的下场只有郁郁而终。她将心中的恐惧、不甘、彷徨和刻骨的思念和盘托出,换来了丈夫无奈的点头,此时她的身份是母亲和妻子。转身她将丈夫托付给了信任的重臣,与他约定双管齐下逼着丈夫领军亲征,御敌于家国之外,却是一个国士。最后,她要把想家的康儿送回家,也仍然愿意相信,并不想辜负,康儿写在孔明灯上的心愿,这里,她是康儿的母亲。
从质子一章开始,剧情就在不遗余力地展现两个国家的文化差异,智术人心。辽国外热内冷,成熟的权谋家萧太后打的是让康儿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的算盘。吉儿在辽人的眼中,也只是一枚可有可无的棋子,一个发动战争的借口。大宋满口礼仪教化,实则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动辄歧视排挤。我曾经疑惑,这剧处处对比,为何不在辽国给吉儿也找一个养母。其实,从头到尾,母亲只有一个,正如和平只有一种。带来和平的,是平等和理解,不是兵力的强盛,智术的高明。两个风俗文化大相径庭的国家,如何能导向百年的和平,才是主创想要思考的问题。和平是刘娥教给康儿的《孟子》里的一句话,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一王之天下无分土,天地之生非异类,这么相信着的刘娥很浪漫,愿意这么相信的主创,也很浪漫。
有何不可呢?如果康儿还活着,如果三年之约顺利完成可两国开始要开战,康儿也有了自己的信仰,自己的思考,这会让他在战争的狂热中,找到安顿自己身心的方式。也许她这次虽万千人吾往矣的孤旅,也不仅仅是为了救吉儿,是为了开篇那个老妇人的儿孙,终有一日能找到回家的路。虽然,喜欢孩子的刘娥再次宿命般地失去了两个孩子,但是,将来在宋辽的边境,一定会有许许多多穿着一样的衣冠,讲着一样的语言的吉儿和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