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23-03-27

保你平安:沉默的真相


给一部电影取名是一门艺术,首先要规避基本的内容审核、商标保护、重复起名问题,然后再追求对电影主题、风格、故事概括的艺术性、市场宣传的商业性,毕竟片名是电影的第一识别物。太直白,容易被观众习惯性地判定为烂片,比如印度神片《三傻大闹宝莱坞》和去年的港产片《还是觉得你最好》;太大众,也容易因为不够突出而被忽略,比如国产经典《钢的琴》,以及大鹏前作《缝纫机乐队》。换句话说,就是雅要雅的那么俗,俗要俗的那么雅。当然,这句话不仅针对片名,放在电影也适用,尤其符合《保你平安》。综合大鹏近年导演或主演的电影可以发现,《保你平安》安插了很多“大鹏版迷影梗”,从片名就开始了。

《保你平安》饰演的角色叫魏平安,魏平安的妹妹叫魏如意。“平安如意”,一对充满浓浓年味的祝福词,对应了他超自我的前一部作品《吉祥如意》。“保”与“平安”这一组带有强烈保险气质的关键词,也令人容易联想到大鹏主演的《受益人》,甚至片名直接替换都不违和。影片内容对《缝纫机乐队》的怀念就更明显了。大鹏这么做的原因可能是表达《缝纫机乐队》票房受冷的倔强态度,也有可能是在《保你平安》里融入了他从业数十年的经验和思考。大鹏目前导演的四部电影均为自编自导自演,个人色彩浓厚。《煎饼侠》是电影梦,《缝纫机乐队》是摇滚梦,《吉祥如意》最为另类,脱胎于他的金马短片《吉祥》,是大鹏对东北家乡传统家庭伦理关系探讨的实验性质的伪纪录片。而在《保你平安》里大鹏带着他多年互联网一线经历又回来了。从消解严肃消费大众的网剧《屌丝男士》到二十亿总票房的电影导演,大鹏搭上了互联网野蛮生长的快车,到现在清朗和谐的“不是法外之地”,在互联网旋涡里摸爬滚打几十年,也经历了诸如主持人站队、朋友圈揍人、采访后剪辑这些非议,甚至还可能有以当今互联网环境审视当年恶搞剧的风险暗流。在经过了互联网环境的风起云涌后,大鹏得出的结论就是《保你平安》的英文片名——Post Truth(后真相)。

Post-Truth这个单词对于新传考研人来讲应该是无比熟悉的。“Post-Truth”最先出现于1992 年的《国家》(The Nation)杂志中,多用来形容“情感比客观事实更能影响舆论”的情况。“Post-Truth”是2016年《牛津英语词典》选中的年度词汇,它的意思是:在特定环境中,客观事实的陈述,往往不及诉诸情感更容易影响大众民意。“后真相”指的不是真相浮出水面,而是说在这个过程中,真相变得无关紧要,因为没人关心事实,而是以情绪和立场决定是非。后真相的流行是互联网社交媒体对新闻媒体职业伦理的冲击,是对新闻报道客观性和真实性的一次重大挑战。电影用主播、UP主、当地网红、吃瓜网友等角色共同塑造了一片“互联网生态园”,上演了一出活生生的互联网现形记。

《保你平安》的电影灵感就来自杭州女子取快递被造谣事件,里面“完美先生421”对应了流传网络多年的“421页娱乐圈八卦汇总PDF”。就在电影上映期间,苏州大学造黄谣事件、南华大学造黄谣事件接连发生,讽刺意味暴增,还有此前更为恶劣的杭州粉发女孩被网暴后抑郁离世事件。一桩桩造谣事件就像病毒,令人痛恨又滋生传染能力强,究其原因,无非就是“生产者”与“消费者”两端,因此要从造谣内容与人性本身两个角度看。

大鹏在电影中一头绿色的头发和橙色衬衣,很容易令人联想到“小丑”角色。而实际上每个人心中都住着一个小丑,它包含着压抑、傲慢、嫉妒、暴怒、懒惰、贪婪、色欲等人性固有的七宗罪。包括《保你平安》韩露被造黄谣在内的上述所有事件的受害者所展现出来的是罪恶一角,即色欲,因为被消费者无一例外都是女性。它满足的就是变态的窥私欲,甚至是一种不存在的、想象的窥私。基本就是“开局一张图,内容全靠编”系列,它就像病毒一样仅需要最简单的核酸和蛋白质结构便能形成超强生命力和传播力,这种完全不需要任何事实的谣言非常可怕,它藏匿与无形,却有着足以杀人的攻击性。

至于“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的过程,其实都显得不那么重要,因为在网络狂欢中人们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自媒体收获了关注度、流量甚至利益,吃瓜网民看了一场免费的闹剧同时尽情宣泄与臆想。扒黑料、扒历史、人肉搜索、内幕消息、风言风语……整个过程中没有人在意六子吃了几碗粉,人们只是想围观六子会不会剖腹自证,刀子够不够锋利,血是不是红色的,然后自己怎么才能在第一时间对外宣布自己在无责无害的前提下如何现场见证了这一热门,又应该发布怎样的评论博人眼球,在事件热浪中享受被聚焦的快感和参与的狂欢。至于六子到底吃了几碗粉给了多少钱,韩露到底是不是做那个的,都不重要了。就像魏如意的台词:“当你张嘴说一个女人是小姐时,不管她是不是,她都已经是了。”因为“人们不愿意相信,一个土匪的名字叫牧之,人们更愿意相信叫麻子;人们特别愿意相信,他的脸上应该长满他妈的麻子”。

《保你平安》的另一中文片名是《洗白白》,对应了开场魏平安给那辆老旧奔驰车洗白的画面,给韩露洗白也是魏平安贯穿全片的目标。与大鹏前两部作品塑造的被利诱后再良知唤醒主人公形象不同,虽然都是主打“反差感”,但魏平安始终围绕“义”字做事,这一人物特点也通过开场车内关羽摆件就影射出了。在魏平安寻找真相的路上,大鹏毫不客气地用电影语言回击了那些对谣言推波助澜的冷漠看客:密室逃脱中传话的牛鬼蛇神、词汇量两三百只会喷脏话的鸟、网吧键盘侠等等。面对谣言的办法,就是坚持真相,揪出躲在屏幕背后的始作俑者,让其在阳光下现出原形、付出代价。而实际上这些仅仅依靠受害者的努力是极其困难的,魏平安以一己之力寻回真相的代价也是惨重的。因此,要根除这类现象,更需要群体觉醒。不需要大众网民像魏平安一样舍己拼命,只需要多一些独立思考,在面对谣言之时做到“不造谣,不信谣,不传谣”,就是最好的行动。

《保你平安》是一部极其贴近现实生活的电影,它能敏锐地抓到网络时代下的社会痛点。除了主线故事围绕“造黄谣”事件展开之外,支线故事魏磨砺体现的“校园霸凌”现象亦属真实且惨苦。校园霸凌是很长时间以来都存在的问题,但是随着社交媒体的发展,关于校园霸凌的各类视频在互联网传播,以至于给受害者带来二次伤害,也将这一低龄残暴行径曝光于众。校园霸凌与造黄谣的现象有共同之处,都属于在见不得人的空间中群体对个体的侵害,受害方维权成本大,且迫于面子或伤害加深往往放弃维权,任由施暴方逍遥法外。这是个严肃的法律问题,如何对施暴方定性、查证、处罚,又如何保护受害方隐私和心理健康,需要多方经分析大量真实案件,根据时代变化系统研究。但是受害方要做的都一样,就是要勇敢站出来揭露黑暗,只要道理在自己手中,越多人知道就越安全;至于脸面,丢失的永远不会是自己,而是对方。

对于一部电影来讲,展示社会问题不难,难的是如何展示,以什么方式展示。大鹏的电影就是拍给大众看的,不需要故作高深,深入浅出更显能力。经过八年四部作品的实践,大鹏已经是具有个人风格的类型化电影导演了。《保你平安》喜剧形式的展示方式是优秀的,也是困难的。喜剧本来就并非易事,这一点在之前分析《缝纫机乐队》和《还是觉得你最好》这两篇影评中有过表述,本文不再赘述。而用喜剧形式展示不幸事件更难,它需要导演很好地把控尺度,不能用力过猛引起争议,也不能隔靴搔痒玩尴尬。《保你平安》在节奏处理上非常流畅,寻找线索的过程松紧合理,完成度极高。对魏平安的人物形象塑造也随着剧情深入而不断饱满,他的草根式英雄主义给这个精致利己主义风靡的社会带来了小人物的态度和精神——坚韧、死磕、善良,与韩露跨越生死的友情让这份善良在世间传递。

花开不并百花丛,独立疏篱趣未穷。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

——2023.3.27


保你平安(2022)

又名:洗白白 / Post Truth

上映日期:2023-03-10(中国大陆) / 2022-12-18(海南岛国际电影节)片长:112分钟

主演:大鹏 李雪琴 尹正 王迅 王圣迪 马丽 宋茜 白宇 贾冰  

导演:大鹏 

保你平安的影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