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你平安》不错,观影过程中似乎回到几年前看药神时的感觉,但远不够好,而且看过《吉祥如意》也能知道,大鹏其实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好,但在他身上,真诚与讨巧永远属于一体两面:敢于触碰社会议题与时代脉搏的真诚,和精心算计的商业筹码之间的拧巴,片子给人的感觉就总在现实主义和商业造梦之间反复横跳。

电影比较鸡贼的一点就是设置了一个“完美受害者”,一个裸捐百万的姑娘去世后,竟被全网传谣说生前是坐台小姐,所以才会有这么高的收入,而支撑观众同理心最重要的因素,就是谣言背后受害者的完美无瑕,她不仅从来没当过性工作者,甚至电影的结局会向你一桩一桩去还原谣言背后,她究竟有多么纯洁善良;而助人者平安哥本来较弱的人物动机,用一个极端利他的、堂吉诃德式的小人物设定,竟然也圆回来了,一个父母双亡、妻女离开组建了新的家庭、因为不计后果地助人蹲过几年监狱的社会再改造人员,不顾一切地去为一个孑然一身的去世孤儿讨回该有的公道——

这是多么感人的设定,也是电影情感成立的基础。但《保你平安》最终所呈现的,只能说美好得像个童话故事或传统侠义公案,就像《隐入尘烟》中的马有铁,圣徒般圣洁的造梦但遮蔽了更多残酷的赤裸裸的现实。如果受害者本身就是不完美的呢?她所承受的非议和诋毁就要变成理所应当?或者说,我们应当如何为“不完美受害者”们伸张正义?在一部造梦商业电影中,这一议题是很难被展开陈述的。

又比如主人公女儿遭遇校园霸凌的情节,背面就是《狗十三》《少年的你》《嘉年华》这批电影的基调,但大鹏以一种春晚小品式的节奏将困难很快就绕过去了,因为他明白商业片的受众没功夫也没兴趣跟你在这儿拼命困惑、拧巴、深陷泥潭地去揭开血淋淋的伤疤,于是观众在儿时经验与创伤被短暂地唤醒而产生共情后,迅速被抛进欣慰和温情的正能量感动当中:

凭借“做你认为对的事情”这样的行事信念,在一次严重的校园霸凌中,女儿恒久的心灵创伤被赤裸裸地展现在众人面前后,竟然奇迹般地消弭了,并且成为父亲绝望时刻最重要的精神支柱。这一转变本身是有其合理性在的,但明显被功能化,变成了戏剧结构中推动情节发展的筹码,真诚在此处悄然不见踪影。

浪漫朴素的情感处理背后,很多逻辑细节无法深究,其实还是爽片的逻辑。再加上各种类型片元素纯熟的杂糅运用,电影已经称得上是真正的合家欢,如果在春节档上映,也许会复制《你好,李焕英》现象级的奇迹。

大鹏的真诚总是有限的,但可怕的是这种有限的真诚在这个时代,也已经成为一种稀缺的品质。片中的喜剧元素俗,但克制而并不恶俗,片子的主题,也不允许创作者过多去做破坏电影基调的涂抹。电影自然也有其可圈可点之处,抛去受争议的隐形贞洁问题,电影在明面上讲述的是一个她本来就不是,却为什么要被所有人认为她是的问题,用电影里李雪琴的一句话来说,“当你认为一个女人是小姐的时候,她就已经是了”。

又或者说,是一个世界不相信善良和正直的故事。也因此,伸张正义会变成多管闲事,被认为是“跟人有一腿”,“关系不干净”,不然你凭什么会帮助她?这一质疑是片中人物对平安哥的质疑,也是观众对角色动机合理性的质疑:是啊,他们只是萍水相逢,为什么他会这样不顾一切地跑遍世界,只为还她一个清白?“不就是网上吃瓜吗?何必那么认真?”

当观众发出这样的疑问时,也就变成了片中纵容暴力而不自知的狂欢节嘉宾,正因为极少有人会这样做,反而凸显出平安哥之珍贵:平安哥的全部人生悲剧,都源于他的认真,他的执拗,他的一根筋,因为他坚守了某种在旁人看来滑稽得几乎可笑的道义,可也只有他明白“活完了”之前,怎么才算没辜负了活着。悲剧底色,荒诞铺陈,喜剧仅仅是黑色幽默的表皮,全网狂欢的背后,电影点睛之笔就在于最终查明事件的源头与真相,竟然是那样荒诞而可笑。

于是反过来说,大鹏的讨巧也是建立在商业、艺术、大众文化、社会性议题、时代符号这些层面去铺设的(而非更加保守、更加稳妥的主旋律题材或开心麻花式喜剧),这一作品本身就提供了很多值得讨论的议题,纵然有以上种种拧巴,该片无论从形式到内容,还是称得上“认真”二字。看完这场当代侠客行,会让人想起贾樟柯电影中那个永远扛着大刀走路的少年。嘟嘟熊说这是大鹏送给柳岩的一份礼物,确实过分恰切,纵恶只需轻描淡写,善良却要拼尽全力,一并献给所有吃瓜时代的儿女们。


保你平安(2022)

又名:洗白白 / Post Truth

上映日期:2023-03-10(中国大陆) / 2022-12-18(海南岛国际电影节)片长:112分钟

主演:大鹏 李雪琴 尹正 王迅 王圣迪 马丽 宋茜 白宇 贾冰  

导演:大鹏 

保你平安的影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