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07-04-24

百万美元宝贝:Mo cuishle，宝贝

一个年近七十的拳击教练，他倾注了八年心血的拳手在即将参加头衔赛之前弃他而去，转投了其他经理人，并一举获得了冠军，他老骥伏枥，但心灰意冷；一个三十出头的灰姑娘，她的亲人劣迹斑斑，她自认一无是处，她做了近二十年的服务生，而她唯一的爱好就是拳击，她青春渐逝，却满腔热忱。这两个人的相遇，碰撞出了《Million Dollar Baby》的故事。电影中间的情节并不出人意料，Maggie在Frankie的调教之下，进步神速，比赛里面所向无敌，直到最后一役。Maggie摔断了颈椎，失去了呼吸能力，只能靠呼吸器维持生命。随之终结的，不仅仅是她的运动生涯。长期卧床夺去了她的双腿，亲人惟利是图背信弃义，虽然她生活在清洁明亮的疗养院，虽然Frankie每天来陪伴她，Maggie最终还是失去了生存的勇气。而Frankie同样痛苦不堪，他对Maggie的感情已经远远超过了师徒之情，是Maggie总让他想起多年不曾联系的女儿，还是他欣赏爱怜这姑娘出淤泥而不染坚忍不拔的可爱？也许他自己也不清楚。抉择纵然是艰难的， Frankie最终还是帮助Maggie从长期的痛苦中解脱出来。他轻轻地亲吻了姑娘的双唇，拔掉了他的呼吸器，把致命的胰岛素，推入了她的体内。 Frankie默默地走出了医院，他的心在流泪么？

好电影有好多种：娱乐性强、故事精妙、画面考究、打斗精彩……而《Million Dollar Baby》中，情节本来都在向好的方向推进，而偏偏就那么一个偶然，一切都彻底掉了个头。作为观众，只有扼腕叹息，无能为力。这种电影的好，就在于它让人心中始终有种隐隐的痛楚，无法排解。于是，我就自然而然地想到了这样的问题：人生命的价值是什么？是不是在实现了生命的价值之后，生命就可以终结？人到底有没有终结自己生命的权利？信仰在生命之中又充当了怎样的角色？我翻看了柴静的blog里对于安乐死的一系列讨论，又冒着上帝发笑的风险试图对这些问题做出回答，就有了这些想法：

有些人说生命的价值在于社会，价值只有在社会中才能得以体现。而我总乐于追根溯源，试着从事情的根本考虑。我觉得生命的价值的一部分就是生命本身。是的，我指的是一个人生命的开始，从一个细胞逐渐发育成一个能够自我行动的躯体，然后认识世界、学习语言、自主思维。这一切正是生命的神奇之处，而正因为这一切在每个人身上都在发生着，让我们忽略了这些，这让我们也错过了好多喜悦、感恩的理由。为什么好多即将为父母的夫妇会面对第一张透视片激动万分？想想生命本身的价值就更容易理解。而另一方面，生命的价值确实有它的社会属性，可是这价值却并不一定要通过社会才能得以体现。怎么样认识生命的价值，乃至任何事物的价值是决定于每个人不同的价值观的。每个人所具有的形形色色的价值观必定整个社会价值取向的影响，但又各自保有各自的不同。而每个人生命的价值就是去实现自己价值观中所认为的有价值的事情。换一个角度，换一种价值观，对于一个人生命价值的评价就会全然不同。而我认为一个生命存在，就有权决定自己按照如何的价值观去生活，所以评判一个生命的价值的任务，虽然可能更多会落在其他人头上，但生命的自我意识，才是实现价值的驱动力。Maggie自认为生命的价值在于拳击，她得到了她甚至都未曾梦想的一切，对于她自身，她生命的价值已经最大化地得到了实现。而在她母亲的眼里，她却依然一无是处，更加有意义的，还是她赚来的房子。正像Eddie说的，有人一辈子直到死，都没开过和，而Maggie在Frankie的引导下，走到了她生命的颠峰。

那么，生命的价值实现了，生命就可以结束了？人到底有权利处置自己的生命么？当然，这存在法律上和伦理上两个层次上的问题。再次追根溯源，似乎生命是父母赐予的，那么我们不能随便终止自己的生命。中国古训也有“头发肌肤，受之父母，损之即为不孝”之说。可是难道父母就能够决定子女的生死么？父母对子女的生命有所有权么？不。更说得通的解释是，生命来自自然，或者有些人乐意说来自上帝。程序员的思维让我更倾向于“哪里产生，哪里消亡”。如果一个人的生命由自己终结，就失去了对称，而只有自然的死去，才真的符合自然规律。所以从我的伦理观来讲，任何一个有生存能力的人自杀，都是对生命的不尊重，对产生生命的自然的轻蔑。然而伦理道德与法律又全然是两码事。法律必须得到社会上人的大多数人的认同，而还有人说法律往往落后于人的认知。我相信有多数人都会认为自杀是不合理的，可如果说自杀违反法律，相信没几个人会同意。那么安乐死呢？安乐死的底线在哪呢？它在法律、伦理上到底应该处于一个什么位置呢？柴静那里的讨论的发起人是一个叫李燕的女孩，28岁的她有27年都因肌肉疾病卧床不起。只有母亲能照顾她的生活，而面对将来的漫长人生，带着有一天将会失去母亲的恐惧，她想到了死。像她这样的人，Maggie这样的人，癌症晚期身上插满各种管子靠各种仪器维持生命的人，到底该继续活着么？

Maggie的轻生，除去她所经历着的痛苦，很大程度上还在于她没办法为她的生命拟定新的价值目标。当然，作为旁观者我们必须承认能够忍受那样的痛苦，继续生活继续追寻生命中的新价值，是需要相当的勇气和毅力的。这勇气和毅力是任何一个没有经历过同样痛苦的人所没办法想象的。可我相信人求生的欲望也同样是最强烈的。当李燕在假设如果能有人如同母亲一样对她无微不至的照顾，爱她，她仍然愿意继续她的生命。而看上去情况类似的癌症晚期患者，其求死的根本原因却大不相同。对于他们来讲，死亡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在死亡之前的这个阶段所经历的痛苦是巨大的。我特别认同的一个说法就是：医生的职责并不是延续生命，而是减少痛苦。所谓放弃心脏复苏的法案，就容许病人选择自己生命终结的方式。放弃抢救，就能够使生命自然的逝去，同时也减少了勉强维持的生命所需要承受的痛苦。如此，生命并没有被人为的终结，我之前一切道德伦理的疑惑也就迎刃而解。

另外一个极端的认识，就会对一切医学产生怀疑。医学对生命的救治，是否违抗了自然呢？当一个人身体里留着其他人的鲜血，胸腔里跳动着其他人的心脏的时候，他的生命，还属于他么？反过来，如果现代医学从未存在，而Maggie不治而亡，那这个百万宝贝的故事还会这么令人心痛么？Frankie就不需要经历那么激烈的内心挣扎而选择结束Maggie的生命，也不会生活在宗教诅咒的阴影里。

当人们无法解答生活中的种种困惑，当人们不能放下内心里的包袱，信仰就成了他们求助的对象。我们很难了解Frankie和他的女儿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Frankie到底犯下了什么称之为“罪”的过错。正是他内心无法排解的情绪使他一次次地试图从信仰里找到答案。可作为一个拳击教练，他又是个有自己主观意识的人，他试图质疑信仰对世界的解释，并希望神父能够说服他，可正是这质疑让他无法得当心灵上的皈依。直到最后做出帮助Maggie解脱痛苦，他还是挣扎着选择了自己。

Frankie再也没有出现，而他的余生定然是平静而凄凉的。这些信仰、伦理、道德和价值观的冲突，在他心里激起的波澜势必久久不能平息。当他每每坐在阳光里读书，那“Mo cuishle”的呼声，会不会再次响在他的耳旁，勾起他心中那挥之不去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