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9-05-09

百万美元宝贝:罗杰伊伯特评《百万美元宝贝》（节译）

克林特·伊斯特伍德的《百万美元宝贝》是一部杰作，纯净而至简，深邃而真实。它讲述一个上了年纪的拳击教练训练一个乡下姑娘成为拳击手的故事。故事由一个前拳击手——老教练最好的朋友讲述。但它不是一部拳击电影，而是一部关于拳击手的电影。此外，关于它是如何的深刻，饱含着怎样的情感力量，我都不能在这篇评论中有所暗示，因为我不想破坏跟随这个故事体验生死奥秘的契机。毫无疑问地，这是本年度最佳影片。
伊斯特伍德饰演教练法兰基，在洛杉矶经营着一家破旧的健身房，私下里喜欢读诗。希拉里·斯万克饰演麦琪，一名来自密苏里西南部的女子，她从13岁起就一直在做服务员，视拳击为摆脱服务员宿命的一条出路。
否则，她说：“我不妨回家买一辆二手拖车，再买一个油炸锅和一些奥利奥。”摩根·弗里曼饰演斯凯普，曾经在法兰基手下拿过拳赛冠军。如今他住在健身房的一个房间里，从对话中得知，他作为法兰基的搭档已经在这里呆了几十年。当法兰基拒绝训练一个“小姑娘”时，是斯凯普说服他给麦琪一个机会：“她长这么大只知道一件事：自己是社会渣滓。”
此三人以一种罕见的清晰而真实的面貌呈现出来。伊斯特伍德有着一副精瘦而干练的身体，连带着他的电影也是如此：甚至在影片结尾抵达最深刻的情感隘口时，他也不曾试图轻佻地简化这种情感，而是平视这些人，仿佛他们正在完成自己的使命。
随着年岁的增长，一些导演对故事失去了掌控，而另一些则变得更加游刃有余，他们学习如何讲述一个故事，哪些是必要的，哪些又是赘余的。《百万美元宝贝》是伊斯特伍德作为导演的第25部电影，也是他的个人最佳。是的，《神秘河》是一部伟大的电影，但是在这一部里，他发掘出了古典叙事简洁和直白的一面；它是这样一种电影：可以让你静静地坐在电影院，沉浸在牵动着观众神经的那些命运里。
摩根·弗里曼作为叙述者，正如他在《肖申克的救赎》中那样，他的角色描述了一位值得他终身学习的对象，两者在这一点上极为相似。声音平淡而真实：你永远都不会从他的话里听到他自己。他只是在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他谈到女孩如何走进健身房，她是如何不愿离开，法兰基如何最终同意训练她以及接下来发生的事。但是斯凯普不仅仅是一个旁观者；影片一并呈现了他的一生。一切都是关于这三个人。
希拉里·斯万克的表现和玛姬一样令人吃惊。每一笔刻画都是如此真实。她使得玛姬成为一个强硬的角色。回想她和斯凯普坐在一起吃午饭的那个场景，斯凯普讲述了他是如何失去了那只眼睛，以及法兰基又如何自责没有及时扔出毛巾。这个场景对于弗里曼的角色有着重大的意义，但我更想让你观察斯万克是如何处理的——玛姬什么都没有做，只是静静倾听。没有“反馈”，没有点头，没有肢体语言，除了完美的沉静，全神贯注以及坚定的凝视。
此外还有一处场景，是在法兰基和玛姬见过玛姬的家人之后的晚上，他们坐在行驶的汽车里。拜访并不顺利。玛姬的妈妈（玛格·马丁戴尔饰）显得无知而又自私。“我只有你了，法兰基。”玛姬说道。这是事实，但是不要就此以为他俩之间生发了爱情。它是另一回事，而且远比之深刻。她给法兰基讲了一个故事，关于她过往生命中的爱——她的父亲，和一条老狗。
仔细观察摄影师汤姆·斯特恩在这个场景里打光的方式。不同于以惯常的“仪表盘光线”营造前座的神秘气氛，汤姆·斯特恩选择让光线划过他们的脸庞，造成不时的阴影，有时候甚至根本看不见他们，只能通过声音来判断。光线的节奏配合着话语的音调和进度，仿若是光线正轻抚着谈话。
总体而言它是一幅偏暗的画面：许多阴影，许多夜景，角色们仿佛逐渐隐没在各自的命运里。如果从玛姬的职业生涯和几处拳击场景来看，它是一部“拳击电影” 。她一开始就处在赢家的位置上，但那不是重点；《百万美元宝贝》是一部关于决定的电影。一个女人决定为自己做些事，一个男人起初不愿意，最终又全心全意地帮助她。
影片的对话富有一种朴素的诗意。“她有多重？”玛姬问起法兰基多年未见的女儿。 “麻烦在我的家族里总是接踵而至。”以及当法兰基看见斯凯普把脚放在桌子上时：“你的鞋呢？”斯凯普回答：“我在晾我的脚。”关于脚的对话持续了好一会，显示了影片在塑造人物性格上的耐心。
伊斯特伍德不遗余力地充实他的人物，使得一切看起来更加的真实。最令人出乎意料的是天主教神父作为一个单纯的好人出现；而不是像近来的一些电影去抹黑神职人员。法兰基每天都去弥撒，晚上还会祷告，神父Horvak（布莱恩·F·奥博恩饰）23年来每天都观察着这些前来弥撒的人，似乎要将所有的罪责一力承担。在某个重要时刻，法兰基向他寻求帮助，神父并没有遵循刻板的训诫，而是站在一个更为睿智的角度告诉他：“如果你去做这件事，你会迷失，永远的迷失。”注意，类似地，哈吉斯让玛姬用了“frozen”（冻结，冻僵，凝结）这个词，无比切合一个未受教育的乡下女孩身份，一语胜千言。
在电影充斥特效与感官刺激的当下，这样一部关于三个人何以为人的电影，根植于“我是谁”以及“为什么”这些终极问题之上，别无其他，难道这还不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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