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
在精神分析的理论中,对于一个生命,身体的诞生是引人注目的,而人格的诞生却是一个隐秘的“分离-个体化”的过程。
在《双城之战》的世界观中,我们得知年幼的Powder以及Vi的父母在祖安与皮尔特沃夫两城冲突时丧命。而Vander以养父的身份收养了姐妹二人。
原生家庭的缺位,导致幼年Powder与父母的互动在人格形成阶段被一个强烈的创伤事件——父母的死亡——所打断,她的投射客体被迫转变为了她的姐姐,以及Vander:一个标准意义上的男性父亲。在这样的一个情境中,缺失的“乳房”,为日后Jinx(以及早期Powder表现出的精神疾病倾向)所展现出的边缘型人格,以及反社会人格的形成提供了基本的人格缺口(不排除器质性病理因素)。
于是我们可以看到,Powder的种种行为都是在重复着自我人格的“分离”步骤,也即被原生家庭的崩塌所打断的步骤。“分离”的中断导致对于自我表象确认的强烈渴望,这种渴望驱使着Powder追求姐姐的认可:能力的认可,甚至于最终发展为了某种偏执(“I only wanted to help”)。
因此,当由于种种原因Powder自证失败后,她受到了姐姐的否定:You are a Jinx——这代表着她在客体(姐姐)身上投射认同的理想自我被彻底瓦解。于是在害死朋友与养父的强烈创伤下,自我认知的缺陷最终将Powder的人格反噬。
在Vi意外地和Powder分离的那个夜晚,Jinx在Powder的残骸上诞生了。单从《双城》的视听表现来看,Jinx很容易被误解为Powder的第二人格,然而事实上Jinx与多重人格并无关系。创伤再体验、听觉与视觉的幽灵、毁灭倾向,无不表明Jinx是PTSD的产物。
Powder人格在那个晚上并没有被彻底摧毁,而Jinx其实正是Powder自我(ego)的创伤性延展。
因此,我们其实早早地就可以认识到Vi想要“拯救”Powder这一行为的徒劳。Vi的出发点立足于Jinx与Powder的两面性与对立性,然而Jinx并不是Powder的对立面,在某种程度上,Jinx就是Powder(于是结局处Jinx的话也就变得好理解了)。
如果将Jinx视为一个新生的婴儿人格,那么她也基本符合客体关系理论的模型:自闭-共生-分离/个体化。
费尔贝恩认为,个体的原始需求是寻找关系。在Powder无助地投向Silco的怀抱后,她又将失败的投射认同转移到了Silco身上,Silco也成为了Jinx婴儿人格的共生(symbiosis)客体。经过上一个依赖客体(Vi)的背弃,Jinx有着更为强烈的被认可的冲动。
同时,PTSD造成的毁灭倾向也在影响着Jinx的外在行为。在影像的快速跳跃和破坏性剪切下,我们似乎能够洞察到某种通过诉诸暴力以达成隔离/毁灭童年创伤的倾向。
于是在Jinx与Silco二人形同父女的关系中,我们能看到某种厄勒克特拉情结的反向。这种反向情结中带有的侵略性来自于Jinx边缘人格中的以及源自于创伤的死亡本能:恐惧谎言,谋杀,富有攻击性。随着姐姐的归来,Jinx对自我的确认再次陷入矛盾与困窘,这些因素都使得这一客体关系变得摇摇欲坠。
在2017年的电影《你从未在此》中,对于同样有着PTSD与自我困境的主人公Joe,琳恩拉姆塞找到了一个弗洛伊德的方法论:弑母,成为父亲。
而在《双城之战》的最后,在Jinx完成极富戏剧性的弑父仪式后,故事被导向了一个十分具有玛格丽马勒理论色彩的方向:她并没有绞杀任何一部分自我。相反地,她极为深刻地正视了创伤与人格之间的统一性,而紧随而来的则是一个极具个人魅力的决定性瞬间:Jinx作为一个全新独立人格而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