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7-12-02

底特律:被动的直观

凯瑟琳•毕格罗对于政治有着非比寻常的偏好，早些年的《K19：寡妇制造者》，折桂奥斯卡的《拆弹部队》，还有略有投机意味的《猎杀本•拉登》。今年的《底特律》将镜头对准了美国永恒的种族问题-1967年底特律黑人骚乱事件，针对事件的来龙去脉，大家可以自行百度，我就不在复述了，因为我的表述未必能涵盖事件的始末和细节，而且转抄于此也实在无甚意义。

我从来不曾怀疑毕格罗对于此类型影片的控制力，在没有观看本片前，我也大胆的预测影片不会扑街，现在也印证了我的猜测和判断，影片完成工整，逻辑清晰，有经典影片叙事的起承转合，如果你们问我对于影片的第一感，我会讲“影片不错，很好看”，但就只能局限在好看的这个层面上了，也就是说影片距离经典还有着距离，或者说在电影文法的创新上，影片还是显得中规中矩，亮点乏善可陈。相比较《拆弹部队》，毕格罗在《底特律》上变得主流和保守了，或者说失去了锐气而打了一个安全牌，她在叙事上做了妥协，在还原事件的同时，她迎合了观众和评委的口味。但不能说影片整体平庸，无任何可取之处，因为在影片前二十分钟里面，毕格罗招牌式的手提摄影，晃动的镜头透着这个城市的躁动和不安，几个画面仿佛看到一点斯派克•李的影子，这个开头还算精彩，毕格罗本意估计也是还原而不是加工，但随着旅馆内一个黑人开玩笑地拿着发令枪向街上的国民护卫队射击开始，毕格罗似乎突然哑火，她过度地营造紧张的气氛，而画面的表面张力却反而减小或消失了，过于饱满的情绪已充斥整个银幕，它绑架了坐在第四面墙位置的观众的情感，也同时剥夺了观众自身认知后的选择和判断。

其实我们可以拿另一部和它相类似题材的影片做一下对比，这部影片就是保罗•格林格拉斯曾登顶柏林电影节的《血腥星期天》，可能影迷更熟悉他的《谍影重重》（2和3）里面那令人眼花缭乱的凌厉剪辑，但实际上这不是原来那个有开拓精神的格林格拉斯，个人一直认为他的巅峰还是《血腥星期天》，至于几年前广受好评的《菲利普斯船长》，他已经变成一个没有太多个性的好莱坞的导演了（我喜欢影片结尾的最后几分钟）。毕格罗的《底特律》的前二十分钟如果说曾有几分接近《血腥星期天》的话，但后面就的确难及其项背了。格林格拉斯的镜头大部分时间是在游动，而且轨迹复杂，即使驻足也比较短暂或采取过肩拍摄，他喜欢将主对话人物至于前景但却只给出侧面一部分画面，而没有对白的第二组人物的面孔被置于后景，他将画面和声音的主次做了反相平衡，观众的感官有了选择项，而注意力不是被动地被影片牵制。还有格林格拉斯采用短暂黑屏的方式作为过场（有几幕的同一场景也采用此方式）来间离观众，几次我有要沉浸某个画面的倾向时，这个黑屏却硬生生地把我隔开了，开始时没有意识到它的作用，只是多次的情绪被截断后，才发掘这个黑屏的精妙之处（这个黑屏处理和加斯帕•诺在《爱恋》中黑屏的使用，二者作用截然不同）。而且格林格拉斯调暗了影片的色调，但它不同于好莱坞流行的蓝绿色调，而是保留了更多的蓝灰色结合阴冷的天气，让影片有如纪录片式的真实，因为事物呈现的现象的直观本身并不以鲜艳的色彩作用于观者内心。再看《底特律》采用的是怀旧的橙黄色调，虽然这复制了年代质感，但它在某种程度上削弱了画面的原始张力。在影片重要的旅馆审讯质询一段戏中，特写镜头的使用过于反复，相比较《血腥星期天》里面反高潮的散点叙事，毕格罗却利用电影的编辑功能精心地建构戏剧高潮，还有她加入两段白人对黑人十分友好的片段，一段是黑人歌手在仓皇逃离旅馆时遇到一个白人警察，这个警察非常友善地搀扶他并把他送去医院（这个举动和那些审讯他的警察形成了巨大的反差）；第二个是一个白人医生和死了孩子的黑人父亲在停尸房外的对话，这两个过于明显用心而浅薄的片段的加入，对于毕格罗这样的导演来说的确有失水准。还有影片对于几个黑人的死还有幸存者的恐惧与悲痛，使用了刻意而悲伤的配乐来控诉暴力，而《血腥星期天》中对于类似情况的处理却是另一种方式，例如剧中一个算是主角之一的年轻人被枪杀之后，一个画面是背景中亲人们相拥啜泣，前景中是来回走动的人群，还有女友深夜等他不到而黯然离去的画面，没有撕心裂肺的恸哭，也没有采用任何配乐去放大这种悲痛。还有就是《底特律》非常鲜明地塑造了三个警察和被质询的几个黑人的形象，用人物去推动剧情，来感染观众，然而《血腥星期天》却放弃人物形象塑造，而采用事件驱动，其实影片的人物可以被替换成其它形象的任何人，也丝毫不会影响影片的成色和质感。比较之后，不难发现《血腥星期天》是排斥讨好观众，以还原事件为根本，而《底特律》对于观众是欲拒还迎，所以二者高下立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