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8-07-31

一江春水向东流:问君能有几多愁：细数四重愁

由蔡楚生与郑君里联合执导的《一江春水向东流》是解放前一部非常经典的影片。该片无论是故事情节，还是人物刻画，亦或是主题思想都表现得十分深刻，在中国电影史上堪称史诗性的鸿篇巨制。
影片延续了中国早期电影表现家庭伦理的传统，描写了一个家庭的悲欢离合，满足了当时观众的审美喜好。同时，导演在家庭离合的内核加上了动荡不安的抗战背景，表现了特定时代变迁对中国家庭及个人的影响，顺然引起刚刚经历艰苦抗战的观众的情感共鸣。该片故事情节此起彼伏，细节饱满，戏剧冲突激烈。张忠良与素芬战前永结同好，过着幸福美满的生活，抗战爆发后被迫分离。后来逃难到重庆，被王丽珍接纳，与之结为夫妻。在尚未被战争蹂躏的重庆，张忠良逐渐沉醉与堕落。而同时，素芬在上海备受欺凌与煎熬。抗战结束后，张忠良回到上海遇到了素芬，但却碍于相认，最后酿成素芬投水而死的悲剧结局。
影片开头给观众呈现了李煜的著名诗句：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直接了当的主旨暗示，让观众不得不边看电影边思考，这如同一江春水向东流的“愁”究竟是什么“愁”，又是何者的愁。笔者看来，关于影片中的“愁”，有多方面的诠释。
一是家国之愁。该片设置在抗战的大背景下，其不单单叙述个人的命运与离情别绪，而是呈现了一个国家民族的被侵略之愁。抗战线索贯穿全片。开场张忠良在上海顺和纱厂进行抗日宣传，点燃众人的爱国热情。中间穿插了许多日军狂轰滥炸，百姓惶恐逃难的大场面，这些镜头都是最直观的家国苦难的表现。影片还用小人物的悲惨遭遇细节来折射整个国家的苦难，如忠良的父亲被日军活活吊死，素芬一家因战争日渐穷困，无计为生等等，这些都展示了日军侵略的暴行以及百姓的受苦受难。
二是张忠良个人复杂的愁绪。张忠良原来是一个普通的小市民，他热血爱国，爱妻敬母。“八一三”事变后，他选择离开家人，参加战地救护队，效力国家抗战。参加救护队过程中，他险遭敌人杀害，被俘虏后受到凌辱，后逃出生天到达重庆。在重庆找工作时屡屡被拒，让他十分落魄，最后被王丽珍收留。来到重庆后，张忠良仿佛来到了“另一个世界”，这里完全没有如临大敌的紧张氛围，有的只是众人过着逍遥自在的日子，有的只是商贾们腐化堕落的生活。在事业与“新佳人”的召唤下，张忠良磨灭了意志，淡忘了苦难，抛弃了自己的家人，与王丽珍结婚，与“生于安乐”的同事打成了一片。其实，张忠良由小市民变成小资产阶级的过程中，有过复杂的内心挣扎过程。他感慨：“家庭、父母、兄弟、妻子，什么希望、前途、奋斗，一切的一切都付诸东流了。”他已看清自己在那个享乐的大后方成了个活死人，他觉得有一样他抵抗不住的东西要来征服他。这是张忠良的矛盾的愁绪，他不想成为一个活死人，他要为抗战而奋斗，但他自己又抵挡不住现实的诱惑。曾经饱受的苦难与突如其来的纸醉金迷的安乐征服了他的怯懦。影片将张忠良的性格刻画得十分立体与深刻。
三是素芬被遗弃之愁。张忠良婚前许下卫星守护月亮的爱情誓言，婚后甜蜜快乐的生活，让素芬成为一个幸福的女人。抗日战争爆发后，她饱受磨难，一个人打工苦苦支撑着家庭，养活婆婆和儿子。她日夜期盼战争结束，家人团聚。然而战后，见到自己的丈夫另结新欢，她的内心是崩溃的。她不明白，为什么曾经信誓旦旦的好丈夫会背弃她。令她更为痛苦和抑郁的是，张忠良纠结于选择回到原来家庭。最后素芬以投水自尽来了解这段遗弃之愁。此外，这不只是素芬个人的愁痛，影片还对素芬这类女性进行了一定的思考。素芬既是集勤劳、贤惠、善良于一身的传统贤妻良母形象，又能在苦难的时候独挡一面，撑起半边天，然而在被丈夫抛弃后，她却选择了死亡这种极端的面对问题方式。这说明，她对男性还具有很强的依附性，并不是真正独立自强的新女性，只是一个新旧结合，在传统与现代中磨合的女性。她悲剧的结局，事实上透露了该电影对女性社会地位，女性彻底解放的思量。
四是忠良母亲的愁，也是千家万户的困惑。战争结束的消息一传来，忠良的母亲喜极而泣，她以为从此能一家团聚，过上安定平和的日子。然而，到头来却是一场惨烈的梦，她面对的是儿子抛妻弃子，儿媳投江自尽的悲惨情境。她不知所以然，发出哀怨：“天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里有一股厚重的控诉力。战争没有夺去他们的生命，然而战争却使张忠良的心变了，给张忠良这个家庭的影响还在继续。忠良母亲的哀怨是对社会的控诉，是对现实的一种无奈。这是该片对社会现实的冷峻思考。然而，同样遭遇的或许不止素芬一家。那段抗战岁月如大江东流，冲走的不止现实的一切，还洗刷人们的追求与愿望。多少人因战乱而流离失所，战争的结束带来不是家庭团聚，可能是另一种无边的黑暗与愁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