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7-09-16

浮云:他们在寒冷凋敝的日本街头，边走边说：一点都没有准备冬天的到来

今年6月的上海国际电影节，我因“看过遍数太多”这种蠢理由而没有抢《七武士》，结果待到整个电影节结束才幡然醒悟：在巨幕上看既促狭又天真的菊千代，这怕是“最后一次的机会”就这样被我错过了。
幸而上天总是垂怜愚辈。8月，喜讯传来——上海艺术电影联盟将在9月8日到17日举办“2017日本电影大师展”。五位日本大师级导演、八部影片，阵容之庞大之厚重，简直“骇人”。而除了黑泽明的武士们，这次影展不得不看的，就是成濑巳喜男执导的在日本电影世纪百强排名第二的《浮云》了。

《浮云》讲述的是1945年日本战败后，一对恋人从越南回到国内后的情感纠葛。相比于我们国内观众已经很熟悉的小津的《晚春》、《东京物语》，同样拍摄的都是战后的日本，成濑巳喜男的《浮云》完全是另一番模样。在小津的低机位世界里，透出的是二战后人们隐隐的苦楚，是中产家庭里人生的日常况味、温柔的寂寥。而到了成濑巳喜男这里，已经铺开给你看战后日本的破败与荒凉、人在乱世里的飘零和无所适从。

小津的镜头里，故意让原节子呈现一种“脸谱化”的圣洁感，衣装素雅得体，周身光环笼罩，透出现世安稳。而《浮云》里刚一出场的高峰秀子，已是形容黯淡，一身落魄。高峰秀子饰演的雪子在二战期间，作为农林部的员工去往越南工作，并与已在国内有了妻室的同事富冈相爱。战败后回国，雪子找到富冈，那个曾在异国给了她承诺的男人却说不忍离开妻子与她相好。从此，雪子无所依靠，面对战败后正在快速变革的日本，她已失去维持生计的能力，只能不停地周旋在一个个男人之间，苟活续世。但面对冷漠的富冈，她仍一直心存余念，兜兜转转，不停地去往富冈身边。

这又是一个“松子”式的女性。战争的苦难磨去了她在爱情里的自尊，为了和心中所爱之人“像亲人般走在一起”，她付出了所有代价。作为女性映画大师的成濑巳喜男，在1955年的时候，已经用近似白描的手法画出了一个细腻的女性形象。他能看见一个带着创伤的女人心中的“黑”，雪子有时执着，有时却完全放弃人生，在东京的街头巷尾，如浮云般漂泊。她只想抓住一个男人，有所依存。

在《浮云》里，成濑巳喜男放进了一个非常残忍的细节。雪子又一次和富冈相遇，而富冈又一次地并未承诺要留下雪子。二人心中各存念头，暂时回到富冈的小屋中。雪子进门的第一个动作，是取下屋内墙上挂着的竹篮，然后无比怯懦地看了富冈一眼，一言未发，静静出门买菜。如果说感情中真的有高低，这大概就是极致卑微的样子。

成濑巳喜男被称为“冷面巨匠”，《浮云》里难见到小津式的俏皮幽默、更没有黑泽明般的宏大悲情，他以冷眼看浮世。影片中森雅之饰演的富冈，放之今天的互联网上，大概要骂他为渣男代表。一直不给雪子承诺的富冈，嘴上说着“对老婆不忍心”，私底下又问雪子“我能不能想来时就到你这来玩玩”，同时又不断与多个女性暧昧。但成濑巳喜男并没有要塑造什么“浪子”形象。他镜头里的富冈，有的只是——冷漠。一个在战后心已死的男人，失去了任何生活热情，辞掉政府的工作，不想被任何人管理，富冈说，我只是一具“行尸走肉”。他冷冷的对待这个世界和爱人。比之雪子的失意和落寞，到底谁更像是这乱世里的一片浮云呢？

有人说成濑巳喜男传达的是一种“厌世主义”，但其实他已并不屑去“厌”，留存的，大概只是“冷眼悲世”罢了。

日本电影大师展将持续到这周日，还没有去看的同学抓紧了，还有些余票。上周六，我已经在SFC上海影城看了大银幕的《浮云》，在阵阵鼓声中，还是激动了一下。不过字幕和我们以前看的版本有不少出入，大家很是可以注意一下个中不同。

总之，秋凉时节，去看看高峰秀子和森雅之吧，他们在寒冷凋敝的日本街头，边走边说：一点都没有准备冬天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