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的观感令人惊喜。与《罗曼蒂克消亡史》同调性的非线性叙事,梁影帝稳定发挥的精彩表演,以及各种角色之间的对手戏,结合适配度极高的画面和恰到好处的背景乐,委实无法给差评。
蛮想说这个非线性叙事的手法,相比较《罗曼蒂克消亡史》来说,给出的线性提示其实足够多,起码第一遍观看时已能够串联起相对完整的逻辑线。这种手法对剪辑师来说有点像是炫技,那么要在剪辑师的表达欲和观众的阅读理解能力之间取得平衡其实还是满考验剪辑功力的。
在我狭隘的电影阅读文本中,最不能接受的是戈达尔的跳切。当我在视听画面里听到枪声看到人倒地,结果镜头一转我看到持枪者在掏枪上膛,这种短瞬快速又毫无由头的逆时呈现恕我欣赏素养不够。
初看《罗曼蒂克消亡史》的时候,我也有被别人牵着走的焦躁感。仿佛我们原本在线性叙事中是掌握事件发展动向主动权的一方,一旦剪碎了这种线性叙事,我们就丧失了事件发展主动权,只能眼睁睁看着别人随机排布被剪得稀碎的逻辑点,然后被迫阅读全部并自行勾连原本的线性逻辑。
从《罗曼蒂克消亡史》到《无名》,这种非线性跳跃已经尽可能迎合观众的掌控欲,私以为后者的观看流畅度胜于前者。在某种意义上,它更像是放下姿态与观众对等交流而不是孤芳自赏。但略微遗憾的是,这些颇有深意的考量与调整投放在春节档也只能是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了。
回到电影本身。最一开始给出的完整片段应该是何主任上门收编张机要员。何主任明面身份是汪伪政权代表,用一套冠冕堂皇的说辞将汪先生的亲日行为美化成为世界和平而奋斗。如此,何主任从敲门拜访开始,始终挂着亲切和蔼却让人捉摸不透的笑容。张机要员是共军底层重要角色,却因为内心软弱始终摇摆不定,他固然向汪伪政权投诚,但这份诚意里同样有试探。准确地说,张机要员是在给自己找更稳妥的活路,而并不在意这条活路的施舍方是谁。如果他继续做共军机要员,这条活路得靠他自己拼命去挣,那么他想躺平,当前最好的下家显然就是汪伪政权大本营。
何主任与张机要员自会面开始双方皆在疯狂试探。何主任把百叶窗关上,张机要员显然有疑惑,但是何主任微笑着询问这样可以吗看似为自己的行为致歉。细究起来这根本就是先斩后奏,还想要对方微笑接纳。而张机要员主动提出倒水,是从何主任身后走向窗前水壶,背对张机要员的何主任显然空门大开,如果张机要员发难,必然有一场搏斗。导演给了这么多破绽,两个彼此试探的人一个破绽都没有利用,全部都积累在最后拿枪出来的时刻。
何主任面对张机要员始终是面带微笑的,他只有一刻笑容凝固或者说收敛了笑容,就是在听到张机要员说他夺了陈小姐的枪。何主任接着就问出了你把陈小姐?张机要员随后说没有,只是夺了枪。即便如此,也足以让何主任拿到枪后直接把人崩了。
张机要员在向汪伪政权投诚之前,是有和他朝夕相处的搭档陈小姐开诚布公谈过的。他说自己能支撑到现在完全是因为陈小姐,结果陈小姐说自己有丈夫。张机要员为数不多的出场画面里始终是谨小慎微每做一步明显都经过大脑高速思考的,他唯一的一次半边咧嘴笑,就是在陈小姐说自己有丈夫的时刻,半是自嘲半是不信。自嘲是自己的真情没有得到想要的回馈,不信是自己与陈小姐朝夕相处五年根本没见到过陈小姐丈夫的蛛丝马迹。
何主任与陈小姐之间就更有意思了。对手戏时间更短,爆发出来的情感更浓烈。何主任敲门,陈小姐开门,两个人之间的拥抱以及陈小姐情到深处的流泪。然后汪方面派人围剿,陈小姐坚持一起走,而何主任坚持独自面对,两个人的吻别。吻戏不能超过8秒,这里面可能连1秒都勉强,但就愣是看出了战火中的爱情,只能说迅哥的特出果然特别恰到好处。
梁影帝、迅哥、黄老师三人的对手戏委实精彩。原本还担心黄老师笑的时候会把《向往的生活》带进来,后来发现完全没有,演戏与现实的割裂做得还是可以。前面两位更不用说,一直都是仙风道骨范。
饱受诟病的叶秘有角色割裂感,明显看得出不同的戏份呈现出来的状态不一样。私以为最好的是他被捕后站在车上对被释放的何主任无声挑衅。但把这个片段拉长一点,先有二人对视,梁影帝给戏到一博君,一博君接戏且入戏。单就某片段来说确有高光点,但人物整体感尚且不够。
不管怎么说,《无名》虽然不适合春节档,但也仍然该有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