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的初五，我和朋友二刷了《无名》。虽然才上映几天，但排片已经很少了，IMAX和巨幕厅更是少之又少，不是在早上就是在午夜。为了看巨幕，我们牺牲了午饭选了中午的场次，看完再去吃下午茶。

《无名》是我第一次看程耳的电影，此前只是听说“程耳牛逼”、“程耳没有烂片”。《罗曼蒂克消亡史》大名鼎鼎，因没有我特别感兴趣的演员所以一直迟迟没补，直到《无名》梁朝伟+王一博+周迅，听着就值得一张电影票。

这个阵容+春节档+悬疑谍战的宣传，无疑让我一开始以为这是类似《无间道》的商业爽片，但实际上，《无名》并不是那种刺激【观感】爽而不是【官感】爽的片子，不知大家能不能明白这种微妙的区别。

关于“程耳式美学”，网上已经有很多专业分析，我就不班门弄斧了。想说的是，很多人觉得这种细节的解构，美学的分析，代表观众有门槛=导演脱离观众装逼，我完全不认同。关于审美，我记得蒋勋先生说过大概这样意思的话：人要知美丑，才懂分善恶；向往美，不一定要懂很多知识，即使没有任何美术知识的人，多去美术馆也能感受到美的熏陶。

我作为一个没有电影专业知识的普通人，在电影院里也能感受到分镜构图的巧妙带来的舒适。我不认为坚持电影语言是有美学有错，也不认为观众“不够格”看好东西。程耳曾表达过，认为电影有引导观众审美的义务，也认为不应该低估观众。我觉得他这种认为观众值得更好的态度，才是真正的“尊重观众”。

那么《无名》到底有没有门槛呢？我认为是有的。这种门槛并不是说把观众分为三六九等，而是因为这是个人风格极强的影片，注定只有部分人会喜欢。就如lolita/JK/森女等这些风格鲜明着装，喜欢的人喜欢，不喜欢的人会觉得是“奇装异服”。更何况，在这个浮躁的时代，光是要求观众能静下心来聚精会神地看完一套片子，就是一件很”有门槛“的事。而我认为，不喜欢很正常，但不应因为自己不喜欢，就污蔑裁缝没认真设计，认为这个世界就不应存在跟自己审美不一致的裙子。

不过有趣的是，程耳似乎一直不认为自己小众。路演时的他总在真诚地询问“这应该能看懂吧？”。其实这也是我不明白的地方之一，我觉得《无名》像砌拼图，每一幅画面都放在面前，故事十分简单，但乐趣在于砌的过程和完成最后一块的满足感。贾樟柯形容这种叙事方式为“量子纠缠”，果然还是有文化的人会说。

后来发现，原来有些观众连人物都搞不明白，是因为连汪伪政权的历史背景都忘记了。看过一些文章，都是说，程耳一直在高估观众。这到底程耳的错还是我们的悲哀呢？

其实我觉得即便不挖历史原型，《无名》的故事也很完整了，三言两语的对白就已经明白了来龙去脉，但若是能引起大家重新去回望历史，回望那些无名者，这也是这部电影的另一种意义吧。

不过比起技术层面的东西，“程耳式美学”更让我触动的，是他的视觉。

提起谍战，大家往往脑海中的标准模板就是《风声》，但其实《风声》有让我不舒服的点是，里面有大量的猎奇场景，包括他们宣传的点也会放在猎奇里，把整套道具放在舞台上。我挺不喜欢抗日片常非得把QJ时白花花的肉体拍出来强行刺激观众的感官，但是其实《无名》的方式说明了，并不需要把猎奇的场面拍出来，沉重的是事件本身而不是让大家去围观那种场面。

有人跟我说，他想象中《无名》里面的角色没有名字，他们应该代表的一种群体，而不是现在电影呈现出来的那样。

但我与他恰好相反，我更触动于程耳能在宏大事件中看见那些“个体”，哪怕他们是已经抛弃了自己名字身份的无名者。

我们能看到，他们也是活生生的人，有软弱，有坚持，有冷硬，也有柔情……

“道路尽头总有光。”——这是《无名》所向往的结局。

如果用一个词让我形容我所感受到的程耳，便是“人文精神”。从一些访谈里，他也表示过，他认为“文学”才是电影 的核心：”我仍然认为文学是电影的土壤，文学修养的高低大致决定了未来电影的好坏“。后来，面对各种恶意评论，他说电影其实不重要，希望大家更关注无力过年的人。

电影结束后，牺牲了午饭时间的我们去了cafe下午茶，兴奋地讨论二刷看到的细节，新的感受，还有之前路演中的有趣对谈。提起《无名》的宣传和争议，我朋友作为半个业内，惋惜地说程耳的受众可能真的只有全国的10%，所以那么多路人进电影院后觉得受到了诈骗。

《无名》的另一个争议来自于流量的采用。

首先不带偏见地说，王一博在感情戏中的表现还略显生涩，但整体来说他的表现是精准的甚至是有惊喜的。以新人来说能贡献出那样的表演，相信跟他的天赋、努力和导演的调教都分不开，有好几个镜头和眼神既让我吓到也帅炸。

但是流量所携带的各种目光和话题，也容易掩盖掉剧组的努力，这确实是对程耳有点不公平的，当然他大概并不在乎。

我想了想，说如果确实只有10%，那从运营的角度来看，我觉得这种用商业片的宣传套路去吸更多的人是对的，因为很难精准地定向到这10%的人，只能先把曝光做起来了，有足够大的基数，才能筛下精准的人。那篇访谈里有提到程耳曾说，观众可能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我能理解他的意思，比如在我被拉进去看《无名》之前，我根本不知道原来电影还能这样拍。但是当精准的人被网住之后，往往忠诚度是很高的，有看过一组数据，说《无名》复刷率最高。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无名》上春节档固然无可避免各种厮杀，但是若不是春节档，可能更没法捞那么多曝光，我也没时间二刷。

下午茶结束，在回家的地铁上，忽然觉得满心愉悦。很久没有值得这样讨论的电影了，真的好开心。我并不觉得《无名》完美了，程耳为了大众为了市场做了适当妥协的痕迹还是很明显的，但是我真的觉得我很久没看过这种，真正用电影语言来表达自己的电影了。

无论什么时候，观众都需要不同类型的电影满足不同的审美，也需要有好电影能让观众领略不同的艺术魅力。也许它的风格题材就注定不会打赢这个春节档，但程耳的存在就是一种胜利。

祝愿程耳老师这样的初心，还能一直保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