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说新瓶。
最早是看《边境风云》,当时并不知道导演是谁,只是被这本电影小小的惊艳了一下。
一是电影的拍摄手法:光影营造的镜头感,特别是在第一章《狗》;二是导演独特的非线性叙事,不肯好好把一个故事按照发生的顺序讲清楚,有点和观众一起玩游戏的感觉,要么一起烧脑(拼图),要么直接回避(看不懂)。
然后是《无名》,被朋友推荐看的,也许因为没有期待,所以反而被惊艳了一下,和《边境风云》类似的叙事模式,也是果在前,而后各种因慢慢展开,有所谓既定,也有所谓偶然。
比如因为自行车掉链子而掉队的日本小兵发现水井,这是偶然。但是发现井下的四具尸体,也许是必然(片头王队长说的故事也是一家四口被埋在井下),这是逃不了的因果轮回。
比如何主任一念之善得到了在华重要日人的名单是偶然,因为他顺手人情给江小姐换了安静的牢房?然而公爵之死也许是历史必然,为了成就破坏和谈的大势,所以任何人,在历史的车轮之下都是工具,哪怕贵为公爵,也无例外?
又比如叶先生女友方小姐,也许是偶然地因为王队长观察到了叶先生的异样。但方小姐必须死,这样才能让叶先生的义无反顾往前再迈一步。
所以导演想表达的是历史本无既定的因果?任何身在局中的人并没有什么上帝视角,只是不断的被各种偶然推动、激化、或者改变……最后共同造就了一个看似“必然“的结果。然后后世史家,好事者,政客们…… 总可以把这些因果简单的总结为历史的必然,大势,社会的进步,等等等等,以获得某种合法性(这是题外话)。
由着《无名》带来的惊艳,回头去补了《罗曼蒂克消亡史》,甚至考古了程耳导演的毕业作品《犯罪分子》。不得不说,导演强烈的个人风格,从《犯罪分子》起就展现了-- 前置一个”果“,再展开各种”因“-- 而且越用越娴熟,越用越精致。
这种非线性的叙事模式很对我的胃口,它不是”填鸭式“的给出一个结果,而是邀请观者一起去发现、思考这个结果是怎么造成的,这大概也是导演说的”要尊重观众“的其中之一吧。
当然我们也可以反向思考,如果”因“的部分改变,也许事件的结果,甚至个人的命运,会如何发展走向何处?
不得而知。
再说旧酒。
这也是我个人觉得遗憾的地方。
一个作品之所以好,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作者能够留出足够的空间供品阅者投射,而这个空间,来自于作者本人人格中丰富的灰度,以及懂得不响的留白。
但《无名》中似乎不多,何主任、叶先生、陈小姐,是什么让他们如此清晰且坚定?反观唐部长、江小姐,张先生,甚至森博之饰演的日本军人,他们在人性上也许更真实:
江小姐说,应该更冷酷的,而我动了感情….
张先生说,我是一个软弱的人,不适应巨变的年代……
日本军人说,我决定放弃,这不是我想要的,我是石原派,我决定回家种地……
这是人性的灰度,也是身份的焦虑,并不是一个主义就能解决的。
在《边境风云》中,在《罗曼蒂克消亡史》中,孙红雷饰演的毒枭有身份的焦虑,浅野忠信饰演的日本特务有身份的焦虑,他们除了任务(或事业)之外,还有生而为人的困惑和茫然,然而这些在《无名》的三个人身上看不到。
也许叶先生有。所以脑补了一下叶先生和何主任最后也许不仅仅是因为被监视而假戏真做,而是真打,毕竟局势一天天在变,没有人知道最后的结局,也许何死了,叶不过换一个老板,换一种出路。当然,如果导演有此打算,这片也就不要想上映了。
猜想一下叶先生的来历,他和他的女友都是有想法的青年一起或者前后来了上海,然而机缘巧合(或者弄人)让他们有了不同的境遇,一个成为核心潜伏者,而另一个只是外围不得门而入的热血青年。
是什么支撑了叶先生的所作所为呢?仅仅是因为信念么?他有过怀疑或者犹豫吗?他有自己的想法吗?并不得而知。
故事的最后,我们只能”皆大欢喜“的看到,所有的反面角色都死了:唐部长、王队长、日本人;而所有的正面角色都笑到了最后:何主任、 陈小姐、叶先生。
一个圆满的老结局。
回到电影手法本身,当然还是非常喜欢的,豆瓣上我给它打了五星。
每一帧画面都美,都有导演精致的光影设计,比如井下那场,是在致敬埃尔格列柯么?光影和构图实在太格列柯了;比如76号里的各种人物镜头,都带着强烈而分明的黑调;又比如各种高空俯拍的几何构图……每一帧都是视觉的享受,每每长在了我的审美点上。
再说导演强烈的个人风格,这种非线性的叙事,各种细节的暗示、隐喻,以及精巧的故事结构,都看得很过瘾。作为观众,我觉得是在参与而不是在被灌输,因此也大约感受到了”导演给予观众的足够的尊重“是为何意。
值得期待。
另外,有一点不明,何先生白衬衫上的血点到底是怎么溅上去的,他和张先生见面的时候不是穿着外套的吗?这个是BUG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