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3-08-11

孔夫子:73年后上海的首映

金圣华教授,自从去年圣诞后她身体有些不适,也就不大出门。现在好些了出来走动,会会老朋友,见面大家说笑,她在广东话和上海话之间切换自如,皆是一口软糯又婉转曼靡,倒是听她讲法语或英语时音色更显女学者的硬气清扬。她要返上海一次,正值八月酷暑,沪上更是蝉喘雷干,此刻冒着铄石流金全是为了她父亲金信民制片的《孔夫子》时隔七十三年在沪重映。上海博物馆推出“子归上海”国宝级电影回顾展,金圣华教授和费穆的女儿费明仪女士一起讲述自己父亲当年拍摄电影的况景。现在看来,1940年由费穆执导的《孔夫子》重映是具有历史意义的,此片当年耗资巨大,在八千元(法币)就能拍出一部电影的情形下,制片方在这片子前后的投资共要十六万。
“当时人人都说爸爸傻。”金教授那时还未出生,父亲金信民是位商人,也是资深的艺术爱好者,1939年识得费穆后,两人一拍即合,和另外一位童振民先生,三人决计成立电影公司民华,第一部开篇巨子就是《孔夫子》。一位是诗人导演,对细节追求精益求精,要求完美巨细靡遗,他把自己关在书房内连夜创作剧本;一位痴人制片,曾花千块大洋为被下映的《渔光曲》登广告,倾其所有投资《孔夫子》。开机后,钱如流水,一发不可收拾,四十年代的“孤岛”歌舞升平,才子佳人、古装时的装烂片不计其数,两日三夜就可以完成一部电影。《孔夫子》原本预算三万三个月拍竣,没想到八个月后已耗费八万电影还未杀青。那时上海滩一幢房子也不过一、两万,金家子孙听说后都觉得可惜:“公公咁样真系唔得啦,十六万系香港可以买整条街啊。”
关于孔子的电影在那个年代都可以耗费巨资,我好奇其中的原故。金教授说,费穆拍戏就是这样的不计工本,陈蔡粮绝孔子抚琴悲歌,光一个镜头,他就拍了一个通宵;杏坛讲学,为达到最理想的光影效果,全剧组都等着天边飘过那一朵云到了合适的位置;拍摄雪景,为了追求真实感,摄制组硬生生挨着等天空真的飘了实景雪才开始拍摄。彼时,费家四兄弟全在片场,剧本是费穆和二弟费康(费彝民)日夜讨论而成,据演员回忆他们拍摄前都没有剧本,在现场才会拿到台词;三弟费康负责历史考古,除了服饰礼仪,片中春秋时期的战车兵马,青铜器上的鸟兽云纹都由他手绘;四弟费泰是本片的助导…这种拍片的方式真是任何一个制片方都消受不起,能想起相提并论的的也就是在《孔夫子》问世后的二十多年,美国的二十世纪福克斯公司因为一部《埃及艳后》(Cleopatra)砸钱四千万美元差点破了产。
1940年12月19日,摄制一年的《孔夫子》在上海金城大戏院上映,据说这部像学术论文般考究细致的电影在当时也轰动一时,但终究那种瀰漫末路救世气息的影片,与彼时“孤岛”求的那种靡靡之音大相径庭,战乱纷争之中有多少人愿意先闻丧音呢?众醉独醒,逆流而上,具有浪漫主义色彩的费穆和金信民将“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孔子信念都付之于一部超现实的《孔夫子》之中。
太平洋战争爆发后,孤岛通货膨胀,人心惶惶不可终日。之后费穆、金信民等举家移居香港,那盘《孔夫子》电影的拷贝也随着战乱纷飞一度隐匿于中国电影史的长河中,无可循迹。直到2001年有人向香港康文署捐赠了一批先人遗物,在一罐生锈的金属片罐中,那份失落已久的胶片重见天日。
金教授曾写道:“我们今时今日重睹《孔夫子》,不能以当下高速度、多动作、快节奏的要求作为标准,而应以重温历史,再现昔日风貌的角度来予以公正的评价。”春秋时期,孔夫子不合时宜的言行让他惶惶如丧家之犬;四十年代的上海,也有像金信民这样不识时务的老板因为一部艺术电影而倾家荡产。这种不可思议之举恐怕难为现代人所理解,金老先生的好友后辈都道他浪漫有余,不够现实。但想想这老派人可爱可敬之处,一掷千金只为成就一部影片,倒真教觉得,人间自是有心痴,此情不关风与月。

孔夫子(1940)

又名:Confucius / Master Kung

上映日期:1940-12-19(中国大陆)片长:96分钟

主演:唐槐秋 张翼 司马英才 裴冲 屠光启 李景波 苗祝三 徐立  

导演:费穆 编剧:费穆 Mu Fe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