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8-03-24

莫里埃尔:导演说

在《广岛之恋》和《去年在马里昂巴德》这两部划时代的影片所造成的轰动效应中,阿仑·雷乃找到著名剧作家让·盖罗尔,与他在濒临大西洋的美丽城市多维尔切磋了一个多月之后,开始了他第三部艺术片的拍摄。
《慕里耶》或称《回归的时刻》和雷乃的前两部影片异曲同工,仍然是一部探索“记忆”在人生旅途中所起关键作用的影片。《广岛之恋》讲的是一名法国女演员和一名日本工程师在广岛邂逅相爱,互相叙述了各自一段难以忘怀的恋情。这些回忆..似乎既是他们今日摆脱孤独坠入爱河的契机,也是他们完全投入永结良缘的无形障碍。由于难以忘却昔日真挚的恋情,只得“挥手自兹去,萧萧班马鸣。”《去年在马里昂巴德》讲的又是一个已有伴侣M的女人A,被另一名男子X不断唤起她已经失去的对于去年往事的记忆之后,似乎身不由己地离开M跟随X进入了一个迷宫般的世界。阿仑·雷乃认为:“记忆往往是可怕的,但也是难以解脱的,它会使人们茫然不知所措,也会使人误入歧途,只有在忘却记忆的短暂瞬间,人们才能找到幸福和欢乐。”
《慕里耶》与前两部影片不同的是,它有两条平行发展又相互交错的主线:一条是在影片中从未出现的阿尔及利亚姑娘慕里耶,她被法军折磨至死的悲惨情景一直萦绕在目击者贝尔纳的心头。昔日战友罗贝尔凌辱摧残慕里耶的惨状历历在目,而贝尔纳又未能见姑娘最后一面,恍惚中他觉得这位曾经深情地注视过他的姑娘仿佛还在人间,时时可能与他相会。所以,他忽而觉得她病了,忽而又觉得不应该说她生病了,当他的继母说慕里耶生病的时候,他竟然无名火起,粗暴地顶撞了她。只有到影片结尾,他认为自己找到了充足证据,相信幕里耶确被罗贝尔杀害,毫不迟疑地把他击毙,这才了却这桩使其难以自拔的心事,带着女友奔向远方,开始过正常人的生活。
另一条线索是海伦16岁时的初恋和阿尔方斯的回归。这是一条明线,而贝尔纳那一条则是暗线。故事发生在1962年11月,距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已有23年之久。当年的妙龄少女海伦,如今已是年近40的半老徐娘,为人妻后又丧偶,和丈夫与前妻所生之子贝尔纳相依为命,又有挚友德·斯茂克先生陪伴,但当年与阿尔方斯初恋的缕缕情思,剪不断理还乱,所以她情不自禁地约他到布劳涅新居重温旧梦。在与昔日情人聚首之后,海伦又无法摆脱对已故丈夫的思念,在给阿尔方斯铺床的时候,竟然不由自主地对他讲起当年丈夫对自己和小贝尔纳的温存,这使得本来充满热情的阿尔方斯顿觉被泼了一头冷水。当热烈追求她的德·斯茂克先生陪她夜间外出时,海伦又对他含情脉脉地谈起与阿尔方斯重逢的感想:“他虽然已是满头银发,但眼睛仍和当年一样英俊。”这自然又使德·斯茂克先生异常尴尬。遗憾的是,昔日的英俊少年如今已变得过分讲求实际,甚至近乎庸俗。虽然海伦不停地向他讲述着23年前的有趣琐事,但阿尔方斯似乎把这一切早已忘得精光,而且他脑子里只盘算目前和今后的日子要如何安排。为了掩饰自己已有妻室,他编造了自己在阿尔及利亚漂泊15载的故事;为了掩盖弗朗索瓦兹是他的情妇,他让这位姑娘叫他叔父;为了逃避面临破产的餐馆债务,他假意讨好海伦,试图重温旧好,开始另一种生活。所以,尽管海伦不断试图使他唤起往昔的回忆,但他们之间的思想并未沟通,也没有任何真正的交流,实在是风马牛不相及。海伦虽落花有意,阿尔方斯却流水无情。
对于海伦来说,值得庆幸的是,这“回归的时刻”是她重新发现自我的时刻。既然少年时代的白马王子如今已经变得俗不可耐,自然对他的情思和美好的回忆也可以被抛到九霄云外。按照阿仑·雷乃的观点,忘掉这些牵肠挂肚的往事,海伦才能够和德·斯茂克先生(或者其他人)开始过一种全新的生活。
阿仑·雷乃的影片往往折射战争。《广岛之恋》折射了第二次世界大战给日本广岛人民带来的灾难。他的另一部影片《战争已经结束》,更直接地反映了西班牙战争已经结束20年之后,仍给人们在思想和心灵上留下难以愈合的伤痛。在本片中,二次大战拆散了海伦和阿尔方斯这对热恋中的情人,而阿尔及利亚战争又给贝尔纳这一代人的心灵造成严重创伤,使他长时间近乎精神失常,难以过正常人的生活。影片中插入的残垣断壁照片、主人公关于战争中布劳涅这座小城居民死亡人数的回忆以及贝尔纳自己拍摄的法军残害慕里耶的真实纪录片,都控诉了战争的罪恶。值得一提的是,本片拍摄于1963年,被法国人民后来称作“肮脏的战争”的阿尔及利亚战争刚刚结束五年,当时法国舆论界对此却噤若寒蝉,无人敢于报导或评论这场法国掀起的非正义战争,而阿仑·雷乃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起而在自己的影片中直接揭露法军在阿尔及利亚犯下的暴行,并以慕里耶这个阿尔及利亚姑娘的名字作为片名,表明他确是一位富有正义感、有勇气的艺术家。
在1963年的威尼斯国际电影节上,在本片中扮演海伦的德尔芬·塞立格获得了最佳女演员奖。此前三年,由于《去年在马里昂巴德》一片在全世界造成轰动,在该片中扮演女人A的德尔芬也一跃而成为国际著名影星。1932年在贝鲁特出生的德尔芬从20岁起就活跃在巴黎拉丁区话剧舞台上。这位斯特拉斯堡表演学派的信徒,除了喜欢慢镜头的动作外,主要把人物的塑造集中在她的声音上。玛格丽特·杜拉在德尔芬出演了她的剧作《一天的写作之外》(1981)以后,认为德尔芬会这样来描写她自己:“有人说我的读白与众不同,有点滑稽,是的,我每天在生活中就是这样讲话的。我像一个刚学会法文的人,还没有说法文的习惯,可又特别喜欢说这种语言,有些异想天开的抑扬顿挫,完全不符合任何规则,重音和语调绝对无法预测,可这就是我德尔芬的读白。”有人形容她在侃侃而谈时,像刚吃过一只水果,口内充满着甜酸味道的清新果香,她以某种独特的使人感到年轻的声音传到你耳边。事实上,驾驭《去年在马里昂巴德》中的A和本片中的海伦这两个角色的难度很大,但德尔芬却把这两个在现实生活中几乎无法找到原型的人物塑造得那么自然而真实可信。阿伦·雷乃曾由衷地称赞说:“这两部影片能够获得如此巨大的成功,是和德尔芬的精彩演技密不可分的。”如今年已过六旬的德尔芬在介绍她的表演经验时说:“对我来说,任何一个人物都必须有她的过去,如果剧本中没有,我就给她杜撰一个。比如说,用打火机点烟这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如果这个人物来自某个特定的阶层,她使用打火机取火和点烟的姿势就一定与来自其他阶层或有不同社会经历的人不同。我只要按照她的习惯一拿起打火机,这个人物就活在我脑子里了。”
在《慕里耶》一片中,德尔芬·塞立格深刻地领会了导演的意图,她以一种跳跃的、语调变化奇特的方式,说出了意思不连贯的台词。人的记忆中常有很多忘却的空白,不可能总是连贯,对往事的推理与判断也并非总是合乎逻辑的。德尔芬在回忆往事时,经常从一件琐事跳到另一件与此全然无关的、表面看来又很重要的事,两者之间完全没有任何过渡。阿伦·雷乃采用无技巧闪回,以色调较晦暗和较明快的画面分别表示交织在一起的过去和现在的事情,这种蒙太奇结构使人模糊地感到这些事情似乎都曾经存在过,但哪些是往事,哪些是推测或想像,哪些又是现实,实在难以说清。人们不禁会想到:究竟什么是记忆中的往事呢?刚刚发生过的事和正在眼前发生着的事应该属于现在,还是已成为过去?把这一切划分得一清二楚,究竟有何实际意义?片末那位小火车站职员说了一句颇有象征意味的话:“去巴黎的火车已不再在这里停站。一切都变了……”是啊,既然世上的一切都在不停地变化,终日沉溺在对往事的回忆中又怎能赶上时代前进的步伐?只有忘却对往事的记忆,才能前进,也才有幸福与欢乐可言。阿仑·雷乃这部影片的寓意也许就在于此吧。

莫里埃尔Muriel ou Le temps d'un retour(1963)

又名:穆里爱(港/台) / 穆里耶 / 慕里耶 / 莫里耶 / Muriel, or The Time of Return

上映日期:1963-10-09片长:115分钟

主演:德菲因·塞里格 让-皮埃尔·凯里安 Nita Klein 

导演:阿伦·雷乃 编剧:Jean Cayro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