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脫開二次大戰的時間線,脫開受苦的猶太人和令人髮指的納粹行徑,以「陌異化(Defamiliarization)」的角度去看熟悉不過的史實與材料,那麼,利益區域( The Zone of Interest,2023)是一部托意於歷史事件的當代寓言和警語。

2、比虐待狂更驚悚的是,男主角是一部工作機器,一如人本心理學家佛洛姆所擔憂,當代人最大的困境,就是人異化成機器。職務的升降對他而言並無悲喜可訴,在宴會廳慶功宴中的他考慮的是如何執行工作,甚至於對妻孩,他也沒有流露出一點人性。女兒睡不著覺的時候,他是朗讀機器;妻子拒絕和他一起搬家的時候,他很意外的表示這是一個他從未想過的決定,然後接受了下來。還記得他妻子對他的形容:「他在家也總是工作。」而對於床笫間夫妻的絮語,他也沒有像妻子那樣開懷的笑容。升遷的高興是「理所應當」的,因為誰升遷不高興?欲望的發洩是「理所應當」的,因為生理上有需求,所以電影中也無須有細節的描繪——一切就像睡前關燈一樣,是生活必然的程序和習慣。然而或許可以推深一點看,這個男人如果不把自己變成機器,他將無法生存。他失去他的興趣,失去他的感情表達,他在家庭綿延、工作保障、上級嚴密監察、反猶愛國的社會氣氛中生活很不容易,要在其中獲得最大的利益和資源,獲得所謂的幸福,那就必須變成機器般的存在,必須完成自我的非人化。其實,這與當代社會人並無二致。

附註:霍斯在自傳中將自己視為「第三帝國創造的大屠殺機器上的一個齒輪」,這種機械的宇宙觀,比如我們教小朋友說一個人應該成為社會運轉中不可或缺的螺絲釘,都是非人化的。

3、我們總以為歷史風暴是男人引起的,可是歷史中的男人又悄悄的受制於家庭中的女性——家族主母、母親或妻子,比如電影中這位奧斯威辛的女王。丈夫的「虐囚」行徑對這施虐者而言是「工作」,而我們也只是「聽聞」集中營中慘絕人寰的哀號和呼喊,反倒從側面,觀眾「見證」了這名女主人喜怒無常的暴戾:拒絕跟隨丈夫調遷,因為不想搬家;怒斥女僕,揚言把他們燒成灰燼撒在田間,因為不高興其母親不告而別;掛斷丈夫的電話,因為想睡覺;穿著掠奪來的貂皮大衣,塗著偷竊來的口紅,贈送他人拾獲的珠寶,然後叮囑丈夫如果有什麼像是巧克力的好東西記得帶回家,因為他要。他想、他不想;他要、他不要 —— 他的自我,是他所有行為的準則,這是獨裁者的標準。

4、這個優渥的家庭,我想是人人羨慕的,而我們所羨慕的資本家,這種有閒階級的優渥、豪奢、高消費生活,奠基在哪裡?說到底,哪一個不是「斂」過來的?每一磚瓦,每一草木,可以說是踏骨踐血而來,每一朵豔麗盛開的花朵都是以骨灰施肥和鮮血澆灌——我想起有人說股神的投資獲利,不過是廣集菜籃族小股民的家用而來;我們當今社會中任職公務者如果家財萬貫,絕對是收刮民脂民膏而來;如果經商者致富,絕對不可能老實又童叟無欺;甚至於可以說,一個投機者中了彩票,不過是意味著百萬、千萬人或多或少的平攤了損失。而這種令人羨慕又渴望的物質生活,這家的女主人汲汲營營,為兒為女打造的夢幻家園,一座美輪美奐的糖果屋,如經世易時移,又安在哉?王安石雨霖鈴:

孜孜矻矻。向無明裡,強作窠窟。浮名浮利何濟,堪留戀處,輪回倉猝。

5、魯道夫霍斯的傳記電影,不能同以往人物塑造那樣去拍攝,電影的整體設計體現出對這一點的深度思考。


利害之畿(2021)

主演:未知

导演:乔纳森·格雷泽 

利害之畿的影评

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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